姜俞卻像是沒聽到人問什麼,將話題生生轉了個彎,他問:“老師您帶研究生嗎?”
“不帶,煩。”沒經過思考就隨口回答,帶研究生這事兒院長和系主任提過很多次,但都被江寧川以工作太忙為藉口給推脫了,忙是真忙,嫌煩也是真的。
“哦……”
小實習生眼睛裡的失望太明顯,讓江寧川有些不忍心,自打臉地補充道:“如果是你的話,可以考慮。”見姜俞眼神亮起來,又說:“你還挺乖的。”
一顆心猛然間“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姜俞登時呆住了,就這麼一句話,今天遭遇到的所有不痛快像是一瞬間煙消雲散,耳邊只縈繞著那句“你還挺乖的”。
姜俞想,什麼鍾教授林教授都見鬼去吧,你們一個逼我一個不要我,誰稀罕吶,比你們更好的人還誇我呢。
他人就那麼愣著,又聽到江寧川關切地問“怎麼了?”
冰涼的手捂住臉,終於是沒忍住,哭了。
姜俞渾渾噩噩地開門進屋,自暴自棄一般將自己砸在沙發上,然後蜷縮起來捂住因過度羞愧而通紅的臉。
剛才當著江老師的面哭出來,像個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到最後哭到打嗝。
好在身邊的那個人當時什麼也沒問,也沒有說那些無用的安慰。
縱然覺得當著別人的面哭得不成樣子有失顏面,但對那個在自己哭完之後遞上紙巾的人還是充滿了感激。
積攢了十幾年的委屈因為那句“你還挺乖的”而得到宣洩,怨恨了十幾年,恐懼了十幾年,惦記了十幾年,哭過以後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一切都不是那麼重要了。
如果不是之前爺爺打來的那通電話,如果不是昨天在醫院碰到的那個人,這些都深埋在心裡,爛在心底,無足輕重。
剛才哭得太兇,躺下一會兒再站起來便覺得有些頭暈,姜俞總忍不住去想病重躺在醫院的爺爺,想他在林教授的事情裡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洗過冷水澡後才將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去一些,姜俞從冰箱裡找出一個蘋果,攤在沙發上把晚飯解決了。
雖然往空蕩蕩的胃裡塞了些東西,但是蘋果好像並不能給人飽腹感,酸甜的蘋果汁讓胃和喉嚨一下一下地收緊,難受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饒是如此,也沒有一丁點自己去廚房做點吃的的打算。
麻煩,且不一定能做出能吃的玩意兒。
姜俞起身喝了杯包治百病的熱水,胃裡的酸澀稍微好了些,他便關了客廳的燈,進了房間。
開啟遊戲抽了個十連r,暗罵一聲解除安裝了遊戲,沒過一會兒又重新下回來,被這破遊戲虐了千萬遍,還是想等來一隻能看家護院會吹笛子的狗子。
在微信回覆了幾個朋友的訊息,又給同學們發的朋友圈一一點了贊,才把手機放下,看著天花板默默嘆了口氣。
本來想告訴姜宛女士他看到鍾家人了,想說鍾末好像一直沒有變化,爺爺病得很重,病得很重還不忘記做一些讓人不開心的事情,想問問老媽到底該怎麼辦。
可是目光在姜宛女士四個字上面逡巡了許久,姜俞最終把手機放下了。
這些都是姜宛女士小心翼翼掩藏了許多年的傷疤,不該遇到一些事情就殘忍地將傷口揭開,也該自己學著去解決問題。
可能因為當時年紀太小,姜俞只記得那天的大雨,爸爸砸過來的凳子和最後鋪天蓋地的鮮血,媽媽所遭受的一切他都記不太清。
他對鍾家人的恐懼,全都來源於母親。他並不像姜宛女士對那家人從心底裡深惡痛絕,畢竟多少還有相同的血液,在內心想給自己一點微弱的希望。
但是今天,那點微弱又渺茫的希望好像破碎了,以前還會為自己心底對那些人產生條件反射般的厭惡感到不齒,今天才明白,那種厭惡並不是不無道理。
他想起從小就得到的心理暗示——鍾家所有人都是披著羊皮的惡狼,在他們溫和又儒雅的外表下面,藏著最噁心可憎的面孔。
姜俞從沒想到,闊別十多年後,還沒真正相逢,爺爺送給自己的會是這樣一份大禮。
被選定的導師拒之門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費了,辛辛苦苦努力這麼多年,只因為那個人的一句話,前途開始渺茫。
只因為林教授是鍾家靖的學生,所以還沒開始報名就被告知面試會被刷下來,可林教授是藥理唯一帶研究生的導師,不讀研還怎麼在寧和轉正。
因為暈血所以首先排除臨床,除了藥理之外姜俞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啊。
雖然在氣到快要崩潰一時衝動問了江老師會不會帶研究生,但是連院長都說不動的人,怎麼可能因為自己的一點小提議而動搖呢。
姜俞開始自暴自棄,不如去考個藥劑師證,去藥房賣藥吧。
輕鬆,還不用擔心什麼筆試面試,還行。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被擱置在一旁的手機傳來訊息提醒的聲音,姜俞拿起手機,看了看螢幕上顯示的訊息。
江老師:房間已經開好了,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