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在耳邊呼嘯而過,帶來冰冷的寒氣。
氣息撥出體外,迅速霧化,散入風中。
徐逆站在雪地裡,身體僵直。
寒風揚起雪霧,涼氣直往脖子裡灌,可後背卻溫熱柔軟。
他低下頭,看著腰間的手臂,明明那麼纖細,卻帶著無比的堅決,就好像,哪怕天崩地裂,海枯石爛,都不會放開。
他感到有什麼東西漫上來,洶湧而澎湃,淹沒了他冰冷的內心,讓他一點點恢復知覺。
在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軟弱,在這個與他其實毫不相干的世界裡有多惶恐。就好像身處這漫天風雪之中,沒有一點溫暖,找不到任何依託,只能看著模模糊糊的目標,咬著牙往前走。
有多少次,他幾乎支撐不下去,想要放棄,就這麼隨波逐流。如果老天不給他活路,那就這麼消失在這世上,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他不甘心,怎麼能甘心?活了這一場,卻沒有身份,沒有姓氏,找不到存身的位置,更不知道自我的價值。
他,不管叫徐逆,或者什麼,都是真真切切存在過的人,憑什麼因為一個老怪物的異想天開,而被抹掉自我的存在?
被迫成為徐正的替身,為他揹負天命,按照對方設定好的路線走下去,或者失敗隕命,或者功成身退。那個創造他的人,可曾想過,他徐逆也是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感想,有愛有恨。有喜有憎——
他當然不想壓抑自己。他當然想要得到自己喜歡的人。可是。他不敢。
他知道自己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如果把她拖下水,那麼她也會日日活在惶恐之中。害怕秘密被發現,憂心彼此的安危,擔驚受怕,殫精竭慮。一不小心,還會被他牽連殞命,就算她一直很安全。如果若有一天,他死了呢?以她的烈性,只怕會費盡心思為他復仇。他不想讓她過那樣的日子,就算自己死了,也希望她能夠不受影響地、好好地活下去。元嬰、化神,也許有一天,還能飛昇成仙。
喜歡一個人,要讓她過得更好,而不是成為她的負擔。
現在的他做不到,所以。寧願與她形同陌路。至少這樣,她是安全的。
何況。一旦坦白心意,與她成為那樣的關係,她就會變成自己的弱點。他要做的事情,還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可能,有了弱點之後,如何還能毫無顧忌地佈局冒險?他要揹負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命運,還有那些劍侍的性命。段飛羽、伏元青,這些人把性命交付給他,所求的不過是一個希望。他怎麼能夠讓自己的感情,凌駕在這些人的性命之上?他不能夠。
“程靈玉,”風雪裡,他聽到自己冷靜而決然的聲音,“你……”
“有本事你再推開我啊!”她的聲音,歡快得一如方才,帶著肆無忌憚的洋洋得意,直白熱烈得讓他說不出話來。
“你……你怎麼能這麼……”
無賴!這兩個字在他舌尖滾了滾,最終還是嚥了下去。他恍惚地覺得,她好像一個調戲小姑娘的無賴,更讓他無言以對的是,他好像就是那個被調戲的小姑娘……
腰間的手臂終於鬆開了,鬆了一口氣同時,他的心瞬間空了,那一點回暖的溫柔,迅速被冰冷的風雪帶走。查德復失,比從未得到更失落。
靈玉踩著厚厚的積雪,繞到他的前面,仰頭看著他:“你想說你不喜歡我嗎?”
徐逆沒有動。在她清澈的眼睛裡,他看到自己的倒影。
然後,她笑了,眼睛彎成月芽:“沒關係,我知道我喜歡你就夠了。”
我知道……我喜歡你……
有這麼一瞬間,他好像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見了,眼裡只有她的笑顏,耳邊只有她說出口的這句話。
她說喜歡他。這還是第一次,她這樣承認。
儘管他已經從她的言辭行為裡隱約猜出了這一點,卻怎麼也沒有當面聽她說出喜歡這麼直接而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