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主說得輕佻，顧九真神情肅穆，一襲破爛紫衣在風中烈烈鼓響，他睥睨雲主，怔聲道：“藍魔，當年師叔伯們在外歷練，見你飢寒潦倒無依無靠，又天資聰穎，於心不忍才將你帶回蜀山，卻不說師叔伯們指點你蜀山道法，便是我等同輩弟子也無不視你為師弟，與你相交從無二心，如玉師姐更是對你青睞有加，誰曾想你狼子野心，覬覦大日峰絕頂天人陣法，竟妄想要窺破大陣，擾亂三界綱常，由此被太上長老發現，你不但不思悔改，反而犯下滔天殺孽，我蜀山千年基業一朝盡喪你手，便是如玉師姐也被你逼得飲恨而死，時過四百年，我顧九真日日刻刻無不想將你挫骨揚灰，即便你已成為當世第一高手，妖族帝尊，既然你如約而來，我顧九真便要親手叫你伏誅，以告慰蜀山枉死的英魂和師姐在天之靈”。

雲主眼神一凜，豁然開口道：“好一副義正言辭的嘴臉，若不是當年我在南源身受重傷，如何會被他們帶回，況且你所謂的天人法陣不過是一群雞鳴狗盜之徒的喪盡天良之舉，我要破陣，誰敢阻攔，那些個太上長老如你一般聒噪，他們既然出手，那也怨不得我，而你蜀山自鳴天下正道，接濟蒼生，卻不知這一座天人陣法害死了中荒多少無辜生靈，若要尋死，儘管拿命來便是，四百年前如此，四百年後我亦無悔，就不知你的劍是否快了些，能不能傷我寸毫？”

“好！魔頭依舊！也不枉我顧九陽破而後立一回，今日我便用璞玉的劍，來磨我的劍道，納命來！”

顧九真一聲斷喝，提劍直逼雲主，大戰一觸即發，竹林狂舞，殺氣凜然，秦溯默然抬首，抱著起因子目含兇光，荊葉冷不丁大喝一聲：“師傅……不可……”

然而就在他們反映剎那，顧九真已經出劍，他瘦弱的身形好似先前的雲主一般陡然間在荊葉眼前消失，一瞬間，雲主的身影也消失不見，兩個人一前一後，就那麼憑空不見。

荊葉瞳術清晰第一時間開啟，如今他已有直逼聖人的實力，然而在這一場巔峰角逐中，他卻依舊只能做一個旁觀者，甚至旁觀都不甚明瞭。

荊葉身形站定一動不動，他仔細分辨空氣中的氣流，此刻周遭竹林中靈氣氣旋狂暴飛舞，殺力風暴四起，便在這紊亂的氣流間，荊葉一點點鎖定了兩人決戰的身影，接連折斷飛起的竹枝間，正有兩道身影以奇快的速度糾纏錯繞，向著竹林的另一個方向而去，偶爾可以在他們交戰櫻鋒的剎那，清晰看到兩人的樣子。

荊葉喘著粗氣大步奔跑起來，周圍狂躁的氣流風暴讓他有些頭暈目眩，他一路追著二人而去，遠處的秦溯也背起了起因子，踉蹌著跟了上來。

過了這段竹林，便是大日峰後山的孤崖天塹，而出了竹林後，雲主和顧九真交戰的場景也愈發清晰起來，此刻兩人已然分列在兩處山崖上。

相比起因子，顯然雲主對顧九真更感興趣，一開始就沒打算留手，而他不留手的結果，便是在這短暫櫻鋒之後，顧九真便已負傷。

顧九真胸口一片血紅，眸光堅毅兇狠無比，他緊握著那一柄劍調生養息片刻，沉聲道：“你為何不盡全力？”

雲主哈哈一笑道：“叫我盡全力的人還沒長大，呶，就是你那個徒弟”。

雲主說著順手一指剛從竹林中跑出來大口喘氣的荊葉，顧九真微微一瞥荊葉，忽然間，他心裡忽的生出一種莫名的欣慰之感，畢竟說這話的雲主，他如此高看荊葉，想來這個孽徒、將來成就定然不凡。

顧九真微微走神，繼而又道：“可惜我已將他逐出師門”。

“師傅，我永遠是您的弟子……”荊葉大聲喊道。

顧九真擺手，說道：“不，你與他一樣，必將成為天下禍亂的起因，荊葉，你可還記得為師說得話否，若有一日，你禍亂東土，為師必當親手誅之，而今你已成為一方妖魔首領，且不說你做了什麼，可是東土之上所關乎你的傳言，滅天師道，除燕子樓，金陵蒼生塗炭，帶來莫土妖魔不顧莫土之盟闖出莫土，這哪一樣不是大惡，不是罪孽，為師心頭痛苦，卻終究捨不得殺你！那一日，我將你逐出師門，便是斷絕與你的師徒之情，自此你與蜀山再無干系，你的所作所為，為師也不再過問，無論今日為師戰死，或者死在這妖魔手下，都與你毫無瓜葛，也無需你替為師報仇，你可聽見？！”

“我……師傅、我……可是……”荊葉說著急的眼淚都出來了，他望著那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往昔在紫竹峰的暮暮朝朝好似昨日才發生過一般真真切切，他猶記得顧九真親手指點他的劍道，撞破他們師兄弟偷酒卻故作不知，他的邋遢師傅，終究是不要他了！

“沒什麼可是？我問你，你可聽見？”顧九真低吼一聲。

荊葉眼淚婆娑，下意識的咬牙點頭，跟著說道：“師傅，我……我聽見了”。

顧九真一閉眼，含下眼眶中溼潤的淚花，轉而望向藍魔道：“妖魔，今日我與你死戰，無論我是生是死，你不得危害蜀山，波及旁人”。

雲主微微搖頭一笑道：“好一個師徒情深，也罷，他傳你天人劍法，你收他為徒，禮尚往來，不過你也不用婉轉試探，他曾是我的好友，即便他要替你報仇，我也不會殺他，你這人嘴上說得無情，卻是心口不一，再者太過迂腐冥頑，也是你們蜀山向來都是一群榆木腦袋”。

一句話，荊葉心中一個激靈反應過來，顧九真哪裡是要與他劃清界限，明明是在拐彎抹角的保護與他，生怕他過早夭折。

“你，你當應我的，不能殺我師傅？”荊葉衝著雲主大叫起來。

雲主嘴角一勾，輕聲道：“那可要看他的本事，免得他說我不盡全力”。

說話剎那，一張古琴倏然展現在雲主手臂之上，琴身古樸典雅，流光異彩，雲氣起落，也便在這時，顧九真再度出劍，仰天長嘯，劍氣凌雲而起，第一劍，沉山嶽！

“沉山嶽，殺！”

灰白髮絲在風中亂舞，昔日九陽劍仙天人劍招時隔四百餘年重現蜀山，天地驚，鬼神泣，一劍遮雲蔽日，天之下，地之上，便只剩下那一襲紫衣！

木簪華髮的老人精神抖擻，風攢雲聚間，震天起劍，一道道劍影猶如一條條遮天的光影閃過天際，天地共鳴，風雷滾滾，好似地震一般。

而隨著他手中一道道劍影落下，整個大日峰後山都隨之震顫起來，三五丈高的大石憑空斷裂沖天而起，參天古木接連折斷拔地飛起，正如這天人劍招之名，沉山嶽，能教山嶽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