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輪替,黎明的光越過高高的山嶺,斜著投入江面上那一泓微瀾的寧靜。
高大的烏騅馬沉默無言,在咫尺方長的焦土上立如雕像。破了一絲裂痕的黑色短笛就落在馬蹄邊,它有輕輕看過一眼,而後俯下頭去,慢慢舔舐著江水的冰涼。
有拂曉沿著烏江的外岸看去,一望數千米平地上全是巨坑遍及的廢墟。曾經兇猛的純淨龍火燒穿了三十米深厚的土質地層,留下了這遍體鱗傷的大地。
千江嶺在黎明到來時已走向安寧,可不能人語的它也會呼吸,颳風流水也感切膚之痛。
任拂曉的光一路走過荒野,灼烈的傷痛不曾減息。甚至在烈火燒焦的土地上,還橫亂插著斷裂光劍的碎片,那都是劍雨衝落後還來不及消逝的殘景。
於是無數的劍骸迎著拂曉,在傷痛中閃爍出璀璨的金光,是刺眼的美麗。
而宮本武藏竭立在這陣刺眼的光線中,已經終於放鬆緊逼的身心。潰散了鬼武者的全部武裝,也帶著滿身傷血從容地倒下。
倒地的陰影從右側掠過,晃到了韓信才稍稍睜開的眼睛。當黎明的光芒降落額頭,渾身劍傷的他也從半昏迷中甦醒了過來。
但一直在為其治療的扁鵲卻是回過目光,無言望著夜盡天明的長空,淒冷的眼睛裡在凝出溫熱的淚。
至於一夜裡心驚膽戰的二灰,已經昂起毛絨絨的大腦袋,在明媚的天色裡興奮地叫喚起來。
那一道拂曉的光是對他們最後的啟示,雖然至此難以置信,但是一切真的都已經結束了。
一千四百米外的平地上,凌空的張良和花木蘭已經安全落下。往虛空裡沉重一躺時,張良感到全身的氣息都能被長撥出來,整個人由著微弱的魔藍飄在空氣裡,彷彿一陣輕風一樣的自然。
而花木蘭穩穩站落在地上,縱使同樣身體疲累也沒有輕易倒下,只是憑著手腕力量輕振劍鋒,主動解除了自身劍舞者形態的覺醒。然後她就站在那裡,一邊均勻呼吸,一邊調整著強力作戰後的身體負荷。
夜色窮盡的天空中,太陽逐漸隱現出輪廓,黎明的晨曦落在他們二人身上,照耀了所有曾孤注一擲的信念。
如是這個時候,在他們前方地面的金紅廢墟中,那一隻龐大近百米的巨大龍頭,竟然也開始了無聲無息的崩毀。一如此前落地後毀掉的千米巨體一般,這僅剩的頭顱也黯淡了所有的金紅色光澤,整個元素的本質緩慢變向沉澱的死黑色,一塊塊掉落瓦解,落在深沉的土地裡,慢慢消融殆盡。
輕飄在虛空裡的張良折過目光,疲憊地凝望著這逐漸毀滅的燭龍巨首,耳畔裡一點點回響起那個男子告訴自己的話——元素軀體的大小會反映著燭龍的生命狀態——所以當這顆巨大的元素龍頭也開始了崩毀,就意味著燭龍的生命力就徹底地走向了盡頭。
而燭龍的死亡,也就代表了嬴政的死亡。
“都結束了……”張良又在嘴裡輕輕地嘆息著。雖然早就已經以靈魂意識的深入探查確定了嬴政的死亡,但是能眼見到燭龍之首的消融也還是讓他心生寬慰。至少,現在是一點疑慮都不必有了。
“真是像夢一樣……”花木蘭凝著有些飄渺的目光,聲色疲憊地感嘆道。
“想起來都不可思議,我們竟然真的戰勝了嬴政和燭龍……明明是一場要傾覆世界的危機,竟然在我們手裡就結束了一切……”
“是啊……”張良靜默地看了一眼花木蘭的側顏,一瞬間經不住地嘆息,“真是像夢一樣。”
像夢一樣……張良什麼都沒有說,就像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當成了夢,只是在最後嘆息出那一聲時,他有意無意感受到身體裡,那一種詭異的空虛。
但是他,還是選擇遺忘了這一切。
而黎明的光從不言語,越來越亮的天穹下,滿目瘡痍的千江嶺也迴歸了安寧。
只是在數千米遠的西面松林中,枝繁葉茂的陰影還未得到光亮的惠及。
於是在松林裡候了半夜的男人忍不住把手伸出陰影,小心翼翼地感受著在指尖轉動的黎明。
直到那渺小微弱的溫暖傳至心口,全身緊繃的神經都松下弦,他才微微瞑目,撥出了好長好長的一口濁氣。
“終於都結束了……”富有磁性的男聲在松葉下輕輕顫動,再沒有第二個回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