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殿的暗湧結束,方才還熱鬧的宮殿重歸寂靜,只餘燻爐內輕煙嫋嫋。呂鶯鶯環顧四周,只看見帷幔重影,桌椅沉沉。景陽宮大多時候總是這般的冷清,皇上並不常來,妃嬪們來了勾心鬥角。她覺得心裡像長滿的野草,未曾怒放就已經荒涼。
從景陽宮回德禧宮的路有一小段距離,主僕倆平日裡都步行。素玥瞅沈婉儀小臉垮垮的一語不發,知她還在為方才撞衫的事情生氣。素玥自小在主母房中受教,伴同沈婉儀一起長大,主子的心性,她是最清楚不過的,少不得上前去主動向沈婉儀認錯。
“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疏忽大意,才會連累主子受別人擠兌。”
見她如此忠懇,沈婉儀反倒覺得不好說她了,扶起她軟語寬慰:“其實也不關你什麼事,榮嬪看我不順眼,不管我做什麼,她都是能找得到錯處的。”
素玥適時進言:“主子切勿沮喪,榮嬪之所以看您不順眼,無非是嫉恨您得了皇上的寵愛。眼下她位分比您高,我們奈他不得,可您若是懷上了皇上的龍嗣,任憑她十個榮嬪,今後也休想撼動您分毫。”
沈婉儀顰眉不語,素玥又繼續說道:“奴婢知曉主子您心裡苦悶,可主子您這樣值當嗎?莫說那人已轉身另娶,就算是等您,您今生還有出去的機會嗎?宮裡的日子長著呢,您也該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更何況依奴婢來看,皇上君臨天下、英武不凡,對您又真心喜歡,您該把握機會才是。”
一番知心掏肺的話說得沈婉儀更添惆悵、若有所思。素玥看差不多了,便不再多言,哄著她先不回德禧宮,去御花園裡轉轉散心。
皇上的御花園恢弘敞闊,集天下奇花異草、怪石珍木。每年的這個時候,恰是百草茂盛、花開正好,最適合遊園漫步。沈婉儀未進宮前,本是極愛玩耍的,最怕悶在房中,只是進宮以來,心結難解,不曾好好留意過外間的景色,御花園也極少踏足。今日在素玥的開導下,隨意走來,竟覺處處皆景、步步入畫,一時間流連忘返,不覺疲累。而素玥見主子難得的開啟心性,恢復女兒時的活潑明豔,亦是十分得意。
二人走來轉去,穿山渡橋,也不知來到了何處,只見前方有一處假山,山上種著朝顏藤,葉片大而蔥鬱,花色鮮豔美麗,數一數竟然有十數種之多,攀援纏繞覆滿了大半座山體。沈婉儀笑道:“幸虧現在是上午,若是下午,哪裡能看到這等繽紛之色。”
素玥也讚歎不已:“奴婢頭一次看到如此多顏色的牽牛子,天哪,皇宮真好,自打奴婢跟著主子進宮,可是大開眼界了。”
“牽牛子?我們都叫它朝顏花。”
“朝顏朝顏,朝開午謝,還是讀書人取的名字好聽,奴婢是鄉下人,我們鄉下都管它叫牽牛子,山野裡很多,一到夏天滿地都是,就是沒有皇宮裡的漂亮。”素玥像開啟了話匣子,興奮得眼睛都亮了。其實她很小就被賣進了沈府,關於兒時的回憶,能記得的並不多,因此每一點都感覺特別美好、特別的珍貴。
“喲,寧國侯府是沒人了嗎?堂堂沈婉儀,帶進宮裡來服侍的居然是這麼個鄉下野丫頭,當奴才的沒見過世面的,怪不得當主子的也只會東施效顰了。”趙德儀從假山的另一側走出來,邊走邊譏笑道。
“我是否東施效顰不要緊,但趙德儀隔牆悄聽的本事卻是練得極好!”沈婉儀毫不示弱的反擊道。
“你是說本宮也在偷聽嗎?”榮嬪緩緩從假山後現身,同行的還有秀嬪及幾名宮女。
真是冤家路窄,沈婉儀不防榮嬪也在,剛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好心情,一看到她就被破壞得煙消雲散。沈婉儀低頭彎腰,無奈的向榮嬪及秀嬪行禮:“嬪妾見過榮嬪娘娘、秀嬪娘娘。”
榮嬪卻不打算放過她,趙德儀繼續煽風點火:“沈婉儀誣衊嬪妾也就罷了,但榮嬪娘娘和秀嬪娘娘都在呢,難不成你沈婉儀來的地方,旁人就都不能來了,否則就是偷聽和偷看?”
沈婉儀冷冷回應:“德儀犯不著曲解嬪妾的意思。既然娘娘在此賞花,嬪妾就不打擾了,素玥,我們走。”
“站住。”榮嬪不悅的喝住她:“沈婉儀果然是越發架子大了,看來本宮今後想和沈婉儀說句話,都得仰仗沈婉儀心情才是。”
沈婉儀無奈轉身,對榮嬪說道:“娘娘言重了,嬪妾不敢。”
“她有什麼不敢的?娘娘,嬪妾聽說,沈婉儀不日可是要晉升嬪位了,怪不得,連穿衣打扮都是奔著娘娘的樣子去的,看來啊,是迫不及待想要和娘娘平起平坐了。”趙德儀陰陽怪氣,字字句句都透露著對沈婉儀的諷刺和嫉妒,她自認為身材容貌都不輸於人,可進宮4年了卻還是個不尷不尬的德儀,世道真是不公,憑什麼她沈如霜進宮才不滿一年,就能從婉儀升到嬪位?
榮嬪雙目如刀,冷冷的落在沈婉儀臉上,想和自己平起平坐,她配麼?沈婉儀站在原地,看榮嬪圍著自己踱圈,像注視一件不喜歡的物品,帶著一臉的嫌惡,彷彿隨時隨地就有可能把她推倒、砸碎。
“榮嬪娘娘明鑑,主子的穿戴平日裡都是奴婢負責,是奴婢失察,才會讓主子穿了和娘娘同色的衣裳,請娘娘千萬不要錯怪了我家主子,要責罰也請責罰奴婢。”素玥實在忍不住了,跪上前去替沈婉儀說話。
“住嘴,娘娘和沈婉儀說話,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一個當奴婢的來插嘴!”榮嬪身邊的夏春大聲的呵斥,抬起手就衝素玥甩了兩巴掌,她下手又快又狠,素玥白皙的臉上馬上浮現出5根手指印,又紅又腫,嘴角掛著一絲血漬。
沈婉儀氣得渾身顫抖,再也按捺不住,衝著夏春厲聲怒責:“素玥是嬪妾的奴婢,她就算是有錯,也是我這個當主子來責罰,你憑什麼打她?”
“當奴婢的尊卑不明,是做主子的管教無方,本宮的夏春姑姑替沈婉儀教訓她,是免得你日後登上嬪位,被人笑話皇上的後宮不懂規矩。怎麼,沈婉儀有意見?”榮嬪的目光咄咄逼人,她的父親官居一品,論母家的權勢,比寧國侯府只高不低,她楊瑾容自幼心高氣傲,無論要什麼父親都想法設法的幫她得到。她一直以為,皇上寵她愛她,只要假以時日,她誕下皇子,即使那個最尊貴的位置,離她也不是那麼遙不可及的,但一個沈如霜的出現,就輕易分走了皇上的對她的寵愛,居然還要封她為嬪,她怎能不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