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日清晨,朝陽射下第一縷陽光,整個朝安城沉浸在一片炮竹聲聲的紅色海洋中,街上的鑼鼓已經敲響,彩坊的歌舞已經開演。
鎬安皇宮的太和殿上,宣帝的雲錦金龍袍在陽光的照射下,每一縷金線都熠熠發光。年輕的皇帝腰桿挺得筆直,刀削似的長眉入鬢,薄唇微抿,目光冷冽如深夜的寒潭,睥睨俯瞰著他腳下的一切。
今天是他的萬壽節,普天同慶,萬眾歡騰,是最隆重也會是最忙碌的一天。他卯時就起床了,沐浴更衣,皇后給他準備了一碗魚翅羹,他匆匆吃了幾口,王懷德說群臣們已經在殿前等候,各國使臣團也已經在路上,請他前往太和殿接受朝賀。
這個天下至尊的金鑾寶座,他坐上去已經八年,儘管從他一記事起,父皇就告訴他要將錦繡河山交到他手裡,但過程仍是充滿了艱辛險阻,父皇說這是使命,每一個皇位繼承人的雙手註定都要沾滿鮮血,以無數人的性命為祭奠,才能最終成就霸權。他至今還記得死在自己手下的那一張張鮮活的面孔,也更加堅定了要守護自己皇權霸業的決心。他把每一個皇姐都當成了利益的工具遠嫁出去,卻留下了自己僅存的兩個王兄長住在京城,當然,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掌控這一切,更相信把他們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會令他更覺安心。
鼓聲響起,王侯們和百官一個個陸續向他走來,獻上祝福的話語和美酒甘露以及各式禮品,他露出標誌性的笑容,亦按品級高低給他們不同的賞賜。皇后呂鶯鶯在他身側,眼角露出一絲絲疲憊,仍挺直著身子,微笑著和他一起接受群臣的朝賀。
巳時,到了各國使臣團進宮朝見的時候,奇怪的是,到了時辰,卻不見有使臣團的人出現。一個小太監匆匆忙忙跑到王懷德跟前,向他耳語了幾句,王懷德臉色突變,對宣帝道:“陛下,使臣團恐怕是遇到了麻煩,現在還沒有抵達東玄門。”
宣帝沉聲道:“速派人去看看怎麼回事。”
王懷德應聲,急匆匆的離開了太和殿。底下的臣子們這時也感覺到不對勁了,紛紛交頭接耳的輕聲議論起來。沈從雲站在群臣中,心裡像壓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終於還是出事了,軒兒,只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
大約又過了有一盞茶的工夫,只見王懷德一路小跑著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踉踉蹌蹌的侍衛,一到殿前,就啪的一聲跪下,氣喘吁吁的向宣帝稟奏道:“臣,臣乃宮廷侍衛隊副隊長馬仲平,擔任四方館使臣團安全護衛,啟稟皇上,使臣團出事了!”
“何事?快說!”宣帝急聲催促。
“臣等護衛使臣團原本卯時三刻從驛館出發,但出發前發現不見沈將軍下落,然後,然後……”馬仲平支支吾吾,顯然是覺不便在大殿上直接說出來。
宣帝已有怒容,吼道:“然後怎麼了?”
見皇上發火,馬仲平只得硬著頭皮說道:“然後夷國使臣團發現意外,沈將軍昨夜、昨夜歇在了珂柔公主的住所,因此,因此延誤了出發的時辰。”
馬仲平說得很婉轉,但所有人都聽明白了,沈寧軒藉著護衛使臣團的機會,與珂柔公主發生私情,給皇上扣了好大的一頂綠帽子。沈從雲的身體抖了一抖,眼前一黑,一股寒意從腳底不斷的往頭頂上冒,原來這就是他們的陰謀。軒兒,沈家,這次是逃不過一劫了。
宣帝勃然大怒,氣得從旁邊的小太監手裡拿起準備賞賜給使臣團的酒壺就衝馬仲平砸了過去:“混賬,好大的膽子!”
馬仲平知道皇上不是罵他,可酒壺衝著他砸了過來,皇上正在氣頭上,他躲也不敢躲,只能硬生生受下這雷霆一怒,濺得滿臉都是酒水。
宣帝宣洩完,這才咬牙切齒的問道:“沈寧軒人呢?還有那個夷國的公主?”
馬仲平偷瞄了皇上一眼,小心翼翼的答道:“沈將軍,不,沈寧軒已經關押,但,但珂柔公主,已經畏罪自殺了!”
此話一出,又是全場譁然,沈從雲最後的希望都落空了,死無對證,對方下手,果然是又準又狠,不留一丁點機會。
“夷國使臣團現在哪裡?”宣帝盯著馬仲平。
“回稟皇上,夷國使臣團還在驛館,他們說發生此事,無顏朝見陛下,只讓人把賀禮送進宮來。其他使臣團,現已都在趕來朝賀的路上,應該很快就到。”馬仲平稟報。
果然,馬上就有小太監來報,使臣團已經抵達東玄門,即刻覲見陛下。
雖然事出突然,但該完成的儀式,還是要接著完成的,畢竟關係到邦交和顏面,宣帝強壓下心中的滔天怒火,沙啞著嗓子回應道:“把沈寧軒打入天牢,朝賀繼續。”
沈從雲站了一天,無數次抬頭仰望,無數次看到宣帝陰鬱的面孔。他的心急如火焚,恨不能馬上衝出去天牢找到兒子,詢問他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又恨不能立刻飛到四方驛館,查詢可能留下來的蛛絲馬跡。他相信他的兒子是無辜的,只是中了不知那一方,也可能是多方設下來的陷阱。可他只能在這裡,留在歌舞昇平的鎬安皇宮中,看皇上不時掃過來一眼時刺骨的寒氣。平日裡與他親近的大臣們,此刻都離他遠遠的,有些人嘴角帶著嘲諷的笑意,似乎等著看他的災難,看沈家的災難。這些他都不在乎,他只關心他的兒子,寧軒,不能有事!
如嬪在德禧宮,按照規制,皇上白天接受群臣諸國的朝賀,晚上會設家宴,接受尚是年幼的皇子們以及後宮妃嬪們的賀壽。素玥和秋靜在挑選服飾,為她晚上究竟是穿尚服局送過來的碧藍色新衣還是藕荷色新衣而爭執,她抿嘴一笑,皇上說她穿粉色的尤其好看,就對她倆說道,就那套藕荷色的吧,結束了二人的鬥嘴。
秋靜樂滋滋的拿衣服去薰香,素玥過來和她商量晚上梳什麼髮式,戴哪那一套頭面首飾。父親北征歸來的慶功宴上,她曾戴過一套皇上賞賜的紅寶石頭面,流光溢彩的明麗,皇上連連誇好看,她也覺得那紅色喜慶溫暖,像一直暖到了心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