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太孫望著冰晶裡浮動的星象倒影,恍惚看見七歲那年在奉天殿簷角,四叔朱棣教他辨識北斗時,鎧甲上沾著的漠北沙塵也是這般泛著霜色。
"允炆可識得此物?"朱元璋將雪蓮擲入藥盅,冰晶碰撞聲竟似金戈交鳴。
紫檀木匣底部的遼東輿圖刻痕在血藥中逐漸清晰,與朱允炆幼時臨摹的《河防圖》重疊成詭異的治水工事——那是他父親朱標嘔血批註過的束水攻沙之法。
劉伯溫的鹿皮靴突然陷入冰磚半寸。
老謀士盯著藥湯表面浮起的星斗倒影,發現紫微星的光暈正被雪蓮根系纏繞成燕山走勢。
他袖中暗藏的龜甲突然裂開,裂紋與朱棣去年秋狩時射裂的箭靶如出一轍。
"陛下,此物性極寒,需佐以......"
"需佐以至陽之物。"朱元璋的劍尖突然刺破冰面,在北斗天樞位置剜出個血窟窿。
老皇帝龍紋護甲上剝落的金粉飄進藥湯,竟在雪蓮花心聚成個微縮的居庸關城樓模型。
城垛箭孔裡滲出的血珠,與朱允炆腕間傷口的血線同時流向紫微星方位。
藥櫃突然劇烈震顫,頂層某個青瓷罐轟然炸裂。
周慎微懷中的遼東老參突然生根,參須順著冰縫瘋長,眨眼間纏住二十八盞青銅燈柱。
在眾人驚呼聲中,雪蓮根系突然刺破藥盅,在朱允炆掌心開出朵冰晶狀的七瓣花。
"四叔的雪蓮......"少年太孫的呢喃被寒風捲上屋樑。
他望著花瓣間流轉的北斗輝光,突然想起去年除夕宴飲時,燕王酒醉後用劍鋒在冰面刻下的那句"塞上燕脂凝夜紫"。
此刻映在血藥中的冰晶紋路,正與那夜劍痕漸漸重合。
暖閣外傳來五更梆子聲,冰稜墜地的脆響裡混著馬蹄鐵特有的韻律。
李景隆突然按住腰間玉帶,鑲金獸首的卡簧縫隙裡滲出黑色藥汁——那是他半月前從燕山驛卒手中截獲的遼東秘藥。
年輕臣子的瞳孔微微收縮,看見雪蓮根系在藥湯中勾勒出的,分明是燕王軍帳前的狼頭旗輪廓。
朱元璋的蟠龍杖突然橫掃藥櫃,三層抽屜應聲飛出。
老皇帝抓起把帶冰碴的遼東黑土撒入藥盅,雪蓮瞬間綻放出妖異的藍光。
在眾人尚未回神之際,他屈指彈落杖首夜明珠,那顆伴他半生的東海奇珍竟在血藥中化作流動的星圖。
"寅時三刻將至。"劉伯溫的嗓音像是從冰窟深處傳來。
他道袍下襬無風自動,露出內襯上二十年前繪製的《北平佈防圖》,此刻圖中居庸關的位置正滲出新鮮血漬。
老謀士的銅卦不知何時已拼回原狀,只是天權星的位置多了道形似虎符的裂痕。
朱允炆突然伸手探入藥湯。
在指尖觸及雪蓮根系的剎那,少年眼前浮現出去歲冬獵場景——四叔朱棣的箭矢穿透白鹿咽喉時,箭簇上凝結的霜花也是這般泛著靛藍色。
血藥表面浮起的冰晶突然炸裂,將二十八星宿的倒影釘入樑柱,恰與燕王府書房懸掛的《北疆星野圖》嚴絲合縫。
暖閣東南角的冰磚突然塌陷,露出地磚下暗藏的黃河故道泥沙。
藍玉的佩刀不慎墜入陷坑,刀鞘上鑲嵌的遼東瑪瑙竟與雪蓮花蕊產生共鳴,震得藥櫃中層某卷《漕運志》嘩嘩作響。
泛黃紙頁間飄落的批註殘片,隱約可見朱標清瘦的筆跡:"若改道膠萊河......"
"起陣!"
朱元璋的暴喝震碎三根簷角冰凌。
老皇帝劈手奪過藥盅,雪蓮帶起的冰碴在他龍紋護甲上劃出北斗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