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機營演練的火光在雲層上投出詭譎紋路,恰似二十年前鄱陽湖上燃燒的艨艟倒影。
馬皇后腕間玉鐲撞在銅漏邊緣,發出當年採石磯渡江時的金鐵交鳴。
寒風捲著刑場未散的血腥氣撲進暖閣,徐妙雲的聲音忽遠忽近地飄來:"......勾股各自乘,並之為弦實。"
賣花女捧著《九章算術》的剪影映在窗紙上,竟與當年廖永安水師桅杆上的令旗暗合。
朱元璋喉頭滾動著北元細作供詞裡那句"紫微南移",最終化作一聲混著鐵鏽味的嘆息:"就刻'日月重光'。"
奉天殿飛簷上的嘲風獸突然齊聲長嘯,驚得值夜錦衣衛的繡春刀齊齊出鞘三寸。
更鼓聲再次暗啞時,北風捲著居庸關方向的狼煙掠過金陵城頭,將書院窗紙上的倩影吹得支離破碎。
徐妙雲腕間翡翠鐲突然迸裂,碎玉墜地竟擺出北斗七星的陣勢,最末一顆正指向燕山方向。
宮燈驟然熄滅的剎那,馬皇后手中刻刀在"日月重光"的"光"字上劃出深痕。
寒風裹著漠北沙粒拍打窗欞,遠處傳來戰馬不安的嘶鳴。
值更太監舉著火把奔向鐘鼓司時,誰也沒注意到奉先殿簷角那串青銅風鈴,正朝著北平方向瘋狂旋轉。
寅時的梆子聲被北風撕成碎片,燕王府西廂房的窗紙映著七八個婆子亂晃的身影。
朱棣的犀角腰帶扣在廊柱上撞出裂痕,青石磚早被他踱出一圈水漬——那是融了又凍的雪水混著冷汗。
"王爺且寬心。"李嬤嬤捧著銅盆打簾子出來,盆沿搭著的素帕洇著星點猩紅,"王妃娘娘方才還叫取《九章算術》來......"
話音未落,房內驟然爆出裂帛般的痛呼。
朱棣猛攥住腰間螭龍玉佩,玉上雕著的玄武竟在他掌心烙出青痕。
二十日前居庸關外獵到的白狐皮大氅早被揉皺,忽聽得產婆驚叫:"見喜了!
快取金針來!"
寒風捲著雪粒子撲進迴廊,朱棣恍惚望見承塵上懸著的青銅羅盤突然倒轉。
那是三年前劉伯溫贈的鎮宅之物,此刻子午針竟直指紫微垣方向。
簷角銅鈴叮噹亂響,似有千軍萬馬踏著應天府的瓦當奔襲而來。
"哇——"
嬰啼破開濃夜時,奉天門方向驟起馬蹄聲。
朱棣踉蹌著撞開雕花門,卻見徐王妃蒼白著臉斜倚錦枕,染血的指尖正勾著半幅泛黃算紙。
產婆捧來的襁褓裡,嬰孩眉心竟凝著硃砂似的血珠。
"陛下駕到——"
值更太監的唱喏驚落樑上積塵。
朱柏玄色大氅挾著刑場未散的腥氣捲進產房,十二旒冕冠上的玉藻簌簌作響。
朱棣要跪,卻被皇帝托住臂彎:"四哥,讓朕抱抱侄兒。"
嬰孩忽然止了啼哭。
當朱柏揭開明黃襁褓時,滿室燭火齊齊暗了三分。
小世子攥著的玉璋泛著幽藍,璋身纏著幾縷猩紅血絲——那分明是徐王妃臨產時咬碎的唇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