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額頭抵在第七級臺階的凹痕處,那是洪武八年他捧著陣亡將士名錄叩闕時留下的印記。
老將軍突然扯開護頸,露出頸側被元軍彎刀削去的皮肉:"當年皇上在這臺階上說,大明的田畝要養陣亡將士的遺孤!"
鎏金頭盔重重砸在積水中,驚起三尺高的銀浪。
三千淮西子弟同時以刀背叩擊胸甲,金鐵交鳴聲竟將漫天驚雷都壓成悶響。
李善長懷中的《賜田鐵券》突然崩開鎏金封皮,露出內層密密麻麻的血手印——那些手印的主人,此刻正跪在五軍都督府卸甲待罪。
"陛下!"老將軍的吼聲震得奉天門獸首銜環嗡嗡作響,"清丈令要奪的不是田畝,是淮西兒郎們拿腸子捆住的軍魂!"
他突然抓起鋼刀劃破掌心,鮮血順著刀槽注入臺階裂縫,竟在積水裡遊走出鄱陽湖的輪廓。
奉先殿的琉璃瓦突然炸裂三塊。
朱元璋染血的指尖懸在沙盤邊緣,渾濁瞳孔倒映著被血水淹沒的燕山關隘。
一縷殘香飄過《諸王封域圖》,未燃盡的黃紙灰燼突然聚成箭頭形狀,直指朱棣封地內的屯田標記。
暴雨中的皇城彷彿在鐵甲碰撞聲裡搖晃。
李善長突然反握鋼刀刺向自己左肩,刀刃穿透護甲時爆出的火星竟點燃了積水裡的血珠:"這一刀還鄱陽湖斷後的三十七個弟兄!"
老將軍猛地拔出佩刀,刀尖挑著的半塊護心鏡上,"精忠報國"的銘文正在血水中浮沉。
朱棣的劍鞘突然發出龍吟。
他低頭看見劍身裂紋裡滲出的血珠,竟與李善長肩頭傷口滴落的鮮血同時墜地。
徐妙雲懷中的朱高熾突然伸手抓向暴雨,攥住的雨滴裡竟有金粉閃爍——那是欽天監用來標註星位的辰砂。
"報!
五軍都督府的軍戶開始往玄武湖拋甲!"親衛跪報時喉頭哽咽,"他們說...說既然朝廷要收軍田,不如先把保命的鐵衣還給太祖皇帝!"
劍鋒劈開雨幕的剎那,北斗第七星迸發紫光。
朱棣反手將佩劍插入軒窗立柱,劍柄玄鐵與朱高熾腕間的髮絲產生共鳴。
他望著宮門方向升起的血色狼煙,突然發現雨滴在半空凝結成玄鳥形狀——那正是徐妙雲妝奩底層殘頁上的圖騰。
李善長第三次叩首時,額角已然迸裂。
鮮血順著漢白玉階的凹痕流淌,在"丙午年造"的銘文上匯成溪流。
老將軍顫抖著捧起染血的免死鐵券,鎏金雲紋裡突然滾出顆珍珠——那是當年馬皇后親手綴在他凱旋袍服上的東珠。
"告訴皇上..."李善長突然撕開胸前護甲,露出心口處被火銃灼傷的舊疤,"淮西大營的三百門洪武大炮,炮膛裡填的從來不是火藥!"
他猛地將鐵券砸向宮門,鎏金封皮在青銅門釘上擦出的火花,竟照亮了門縫裡一閃而逝的魚鱗紋官袍。
驚雷劈中奉先殿脊獸時,朱柏正在暖閣裡摩挲那捲被雨水洇溼的魚鱗圖冊。
他的指尖懸在"燕山屯田"的硃批上方,琉璃燈罩突然炸裂,燈油在黃綢封面燒出北斗七星的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