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倉放糧,百姓感其恩德。他至死躬服儉素,征戰所得金寶,盡皆分給諸將與士卒。
至於什麼疏遠賢能,親近小人,才被洛陽王世充一擊打垮,更不過是掌握話語權的朝廷的一面之詞,成王敗寇,由來如此。
王世充用兵也是一代奇才,但手握十萬大隋精銳禁軍,與魏王交鋒多年,依舊勝少負多,眼看就要被徹底殲滅。可誰曾想到,邙山那場大戰,本以為只是一場尋常的敗績,王世充卻乘勝追擊,巧而又巧地抓獲了眾瓦崗兄弟的家眷。
讓弟兄們為了自己,坐視父母妻子被王世充屠戮?
若是心狠手辣、卑劣無恥的唐高祖李淵,當然能堂而皇之地提出這樣的要求。
但他是魏王李密,義薄雲天,領袖瓦崗的李密!他出身閥閱,卻以重塑乾坤為己任,以綠林豪傑為骨肉之親。他首倡義旗,為此全部家人皆死於暴君楊廣之手。他修檄討隋,怒斥暴君——“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更可謂振聾發聵。
當秦叔寶、程咬金、單雄信、裴行儼等人被王世充以家人脅迫,而逃往王世充處時,李密明明可以阻止,卻假作不知,只因百善孝為先,魏王不忍弟兄為自己導致父母妻子受戮,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手興盛起來的瓦崗霸圖土崩瓦解。
他敗歸見到王伯當時,說出的第一句話是——“兵敗矣,久苦諸君!我今自刎,請以謝眾。”
他放棄了重整旗鼓的打算,拋棄了一生的驕傲,頹然降唐。只因他實在無法接受,那樣一個偶然的事件,就能摧毀自己多年來的苦心孤詣。更接受不了,自己調和士族與寒門的夢想,竟似雲中的虹彩般脆弱。
李淵表面對李密加以安撫,實則定下毒計,命李密出關招攬舊部,而後誣以叛唐,伏兵於邢公峴,萬箭齊發。一代英豪魂歸荒野,在史家筆下,也成了一個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的亂世魔頭。
但在王仙芝等振衣盟豪傑眼中,魏王李密這個人,與冷酷、詭詐、貪婪、自負等幾乎所有上位者的特性從不沾邊。他總是在試圖與這個世界達成妥協,可結果似乎只有他在讓步,他義絕天下,卻願意為兄弟揹負所有的罪孽於己身。
振衣盟二百餘年來,從不與大唐朝廷合作,甚至數度起兵舉義,不僅是不滿於門閥當道,更是遵循祖師王伯當臨終留下的遺命——為魏王復仇!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隴西李氏逆取來的天下,若說一開始還能以順守之,現在也已全然在逆天行事,和暴君楊廣又有什麼差別?”
王仙芝全不動怒,平靜地道:“楊廣殺戮豪傑,義師只能越殺越多。而焰帥今日的愚忠,又焉知不是像那些愚忠楊隋的臣子一樣,為一艘破船殉葬?”
“大唐二百餘年江山,又豈是二世而亡的楊隋可比?”甄燃玉挑眉道:“沒想到王盟主死到臨頭,還有閒興遊說本帥。”
“依老夫之見,國祚越久,爛得只能越深。昔年楊隋之亡,還只是暴君楊廣一人為禍,其滅亡亦有偶然一面。但大唐如今卻是一根根上樑,全部爛到根子裡了,大廈將傾,豈是幾個焰帥這樣的愚忠之臣就能扶住的?”
說話間,王仙芝右袖激盪,臂膀竟不可思議地拉長半尺,衣袖將背後射來的數支冷箭蕩飛的同時,右掌握成拳,直接轟在突然暴起偷襲而來的秦霜波胸口。
王仙芝的拳頭像神兵利器一般,直接打穿了秦霜波的貼身軟甲,洞心而過,這一刻虎口突然怒張,骨骼和血肉碎裂的聲音混雜在一處,瘮人到了極點。
當王仙芝的怒拳縮回之時,只見秦霜波的胸膛已經被轟出一個透明的窟窿,隨後湧流的鮮血和臟腑將這個窟窿給填充起來。
少頃,這個黃臉中年女人才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身軀向後頹然倒地。
五國公後裔當中,翼國公秦瓊後人秦霜波,身死!
“所以老夫不喜歡一些女人,在別人說話時偷襲,太過小家子氣。”王仙芝感喟道:“幸虧焰帥不是如此。”
言罷,王仙芝足下生風,凌空掠起,身如白虹,向著甄燃玉怒撲而去。
身陷重圍的王仙芝,這時要面對的對手,絕不止焰帥甄燃玉、潁州刺史葬自勉、四大屍王,以及國公後人中尚存的尉遲易峰和程千璽。
為了取下武功絕世的王仙芝之首級,焰帥調來了軍中泰半的精兵猛將。
如此陣仗,恐怕兵仙韓信困殺西楚霸王項羽,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