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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吾寧愛與憎

那沙門眼神一暗,面上帶著殘忍的笑意:“告密?爾等做出此等汙濁之事又何須小僧告密?你二人以授課為名整夜在房中密會本就不妥,如今竟直接出寺夜遊,想必是懼怕佛祖慧眼昭昭吧?”

“血口噴人!我與微塵清清白白,你妄稱出家人,言行如此齷齪,你不覺得噁心嗎?!”垂鈴自己是不怕,可她決不允許任何人出言侮辱微塵。微塵年紀輕輕就已坐上授業阿闍梨之位,又深得住持喜愛,寺中必定有不少人心生不滿。

也是她大意了,讓人鑽了空子。

“你……”

“阿彌陀佛。”住持口唸佛號,打斷了他們兩人的爭執,他雙目微張,淡淡地看了那中年和尚一眼:“空淨,出家人清淨本然,切勿妄議他人,擅造口業。”

“是,住持。”那名為空淨的沙門怯怯地看了住持一眼,終是沒有再說,可眼裡的不甘卻更是明顯。

“微塵,你可有話要說?”住持看向微塵。

“弟子願受罰。”微塵輕闔雙目,語氣十分釋然。

“微塵!”垂鈴急了,他這樣不就是承認自己有錯嗎?!

“弟子修佛十餘載,終是未明佛法,難得大道。弟子願面壁十年,悔悟思過。”微塵說完,對著住持俯首一拜。

住持看著微塵頭頂,輕輕嘆了一口氣:“罷了,你已發此願,為師斷不能阻你。但願你……唉,罷了罷了。”

眾沙門都未見過住持如此無奈的神色,皆閉口不言。唯有微塵伏地再拜,徑直起身離開了大殿。

十年?為了躲開自己,他竟選擇面壁十年。垂鈴看著微塵的背影,第一次覺得這人的心如此決絕。

“微塵……”垂鈴淚已絕堤,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低聲喊道。

微塵腳下一滯,再不回頭。

住持吩咐其他人散了,偌大的殿中只剩垂鈴還跪著。

“阿鈴,你起來吧。”住持一生都在慈悲寺中,可以說是真正心懷慈悲的阿闍梨,他的話中帶著一種安慰人心的力量,垂鈴聽了眼淚再也止不住。

“住持……我……”

“阿鈴,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吧,時間真是快啊,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感受到歲月的力量。”住持似乎陷入回憶,連語氣都帶了些惆悵,“我一生修行,可終是看不破這有情世界,修為也只能是如此了。唯有微塵,當年我為他取這個名字,便是希望他能做凡塵中的一粒微塵,不必苦於愛恨之心。可這大千世界,又何嘗不是微塵所構呢?”

“你與微塵,其實都是世間至純至真之心。這樣乾淨的靈魂,容易修成大道,也容易一步成魔。你是他的劫難,可他又何嘗不是你的劫難呢?”

垂鈴一句話也不說,哭聲倒是漸漸止住了。

“有情世界,唯‘情’最誤人。微塵是我最喜愛的弟子,我也準備將我畢生所學盡授於他,在我圓寂之前,我將為微塵灌頂。這十年,是微塵的十年修行,也是你的十年修心。可是我卻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啊?”

“住持……”垂鈴抬眼看著住持,他已經老了,卻始終如一棵古松般傲然。可此時的他,只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他的悲哀讓垂鈴倍感心酸。

“我明白了。”垂鈴其實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明白了什麼,但她知道,她想成全這個老人。要說在這個世上誰是真心為微塵的,那就莫過於這個老人了。

誰不苦呢?遁入空門還不是無法逃脫世俗的羈絆,那口口聲聲說心無掛礙的沙門也會嫉妒,那心心念念苦集滅道的佛陀也會悲哀。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菩薩才是最無奈的,“如一眾生未成佛,終不於此取泥洹”。眾生礙於宿緣深重,菩薩粉身碎骨卻也救不了一個人。

垂鈴忽然很想笑,於是她就真的笑了。她剪了一截槐樹枝帶進感靈塔,然後就再也沒出塔門半步。

幻蕪跟長絕在這個世界裡成為了完全獨立的兩個存在,這種感覺很莫名,好像天地間只有他們二人才能彼此相依。

幻蕪很清楚,若非這種境地,她全然不會如此坦然地和長絕緊挨在一起。他們終會出去的,離開這個屬於他人的人生。她突然有些不捨,離開了這裡,那些掛在心上的人和事,就會紛雜地向自己湧來。

“原來感靈塔裡的槐樹,竟是垂鈴種下的。”長絕感慨道。

“這便是因果吧,也不知此樹長成,會迎來什麼樣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