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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九 天塹飛渡(八)

急咳過後,滿是黑血的帕從楚濤手裡滑落在地。他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冷汗涔涔地沾溼了他散亂的發。

“江韶雲……”他道,“舊傷加新傷。長河吟曲,終還欠幾分火候,可我的手……”垂瞼,愁雲低鎖。一股恨意凝結在眉間。

“總會有辦法。從長計議。”謝君和輕拍著老友的肩膀,但他知道,什麼樣的慰藉都減輕不了這倔強的人心裡的痛苦。

“等不了了,君和。”楚濤突然沉痛道,“江韶雲不會給我時間……若頹喪地眼看看著他猖狂肆虐於人間,倒不如此刻便一死百了……”

執念難消,心氣鬱結,竟至口出不祥之語。

謝君和深深搖頭,腦海中浮現出四個曾經不太懂的字:“過剛易折。”不會的,他立刻驅趕了那一絲不祥的念頭,楚濤哪那麼容易就放棄?只怕天塌了他還能氣定神閒地發號施令指揮底下的人如何補天吧。

“抱歉。”楚濤自己的話反給謝君和添了困擾,立刻收回,然而陰雲已驅散不了。

“如此拼命堅持,是為了什麼?”謝君和問他。

楚濤卻反將了他一軍:“你不惜用十年時間跑遍江湖大小酒館尋找一個不知生死的女人,又是為了什麼?”

“你拼不過江韶雲。”

“你又豈能輕易找到素素?”

相視,苦笑。明知不可為,卻義無反顧,明知粉身碎骨,卻一往直前,或許這就叫做悲壯吧。

殊途,同歸。

楚濤慨然道:“活著,總有些值得你我守護的東西,終一生不悔。才對得起曾經握在手裡的劍。我楚濤雖不是好勇鬥狠之人,但也絕不至做個懦夫。”言盡,咳聲又起。

劉思仁聽到咳聲趕來了,謝君和望著劉前輩分外凝重的神色,知道是不能再打擾了,旋即起身。“放心,紫玉令,我會好好照看。”

船艙外,雲帆直掛,青山飛行向天邊。

謝君和獨自咀嚼著楚濤說的話,望沙鷗翱翔,浪捲雲低,忽覺幾分釋然。

“如此壯美良辰,豈能無酒?”酒香,還有女人的胭脂味兒。是嫣紅。開了壇的酒直接被遞上來:“地窖裡找到的,我喝了半壇,餘下半壇歸你。”

謝君和似笑非笑,沒有立刻接。

“怕什麼,不是我的酒,又不收你錢!”嫣紅魅眼流光,雙頰微泛酒暈,勾人魂魄地笑著:“喝啊!老孃提得手痠!”

謝君和在她準備把酒罈子扔進長河之前接了過來,一飲見底,甩手,空酒罈入水而沉。酣暢。

“以後不準再說什麼戒酒的鬼話。”

“為什麼?”

“醉鬼都戒酒了,老孃還做什麼生意?”

“哈哈!”謝君和實在沒想到嫣紅那麼能開玩笑,禁不住拍欄大笑。

嫣紅抬頭認真地凝視著那張被風霜洗礪得猜不透年歲的面容:“認識你那麼久,第一次看到你笑得那麼歡。”

“你今天也笑得特別漂亮。”

“心無芥蒂嘛!你以為老孃真那麼樂意對你們這些臭男人逢場作戲?”

謝君和微微有些愣神,美人面前的習慣性遲鈍,以前只發生在楚濤面對冷鳳儀的時候,並被他笑話過無數次。不明白自己怎麼也突然有些語拙。

她輕輕揍了他的肩胛一拳,像個女漢子:“別成天臭著臉,不痛快的時候,來凝香閣,老孃陪你划拳。”

“你替我留個座就行。”

應答的時候,她已揮揮手,行遠,火紅的裙,與天邊霞光熾烈成了一體。

風起雲湧,謝君和卻迎面向風。他清楚,那兒才是他的方向。於刀鋒劍叢,尋一立錐之地,不違心,不背諾,此生足矣。低首,腰間還掛著楚天闊的酒葫蘆。“醉飲疏狂歌遍,浮雲滄浪帆懸。無劍無根無塵,隨風隨興隨緣。”他在心裡默唸。

這個故事,等楚濤傷好些再告訴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