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庚辰 夢裡聽時光眠了(二)
幽冥司的荒山,暗無天日。它原本是沒有名字的,因生在輪迴場所的幽冥司三途河盡頭,血色河水澆灌整座山脈,使其荒蕪生機,連鬼魂都不願在此居住,久而久之被幽冥司的長居土著戲稱荒山。
庚辰剛來的時候,十分束手束腳,不是很自在。在這裡,甚至沒有一絲生命的存在,就連嘆一口都能迴響半天。他搭起了竹屋,便不再管屋前如何荒涼,只一心皈依大道。
荒山的歲月,沒有紛繁,沒有喧囂,除了過於寂靜,不知道外界如何,比起東荒也沒有差別的。有一日,幽冥司九獄的一隻厲鬼傳入此地,尋求荒山庇佑。
那厲鬼不知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同他絮絮叨叨,講的還大多是東荒的事情,比如常曦。他知道常曦哪一年破殼出世了,哪一年常曦啟智了,熬得他心魔愈發難以控制,揮手就將那隻厲鬼誅殺。
可心魔再生,如何能輕易壓制。他從不知道,十幾年過去了,光是聽到常曦的訊息,都能讓他憤懣不平,他以為他已經控制的很好了。為防止事態朝著嚴重的後果發展,他使用了禁術使自己神思分離,離開了荒山,原身安睡荒山。
荒山以外的幽冥司,極目黃泉八百里黃沙,瞧不見人影,三途河血色漫漫,中有艄公日日空渡。奈何橋上過望鄉臺,庚辰早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為何而來,望的東方又是哪裡?
入輪迴,克八方,帶著這樣的命運,他下了輪迴道。
第一次見到小雪的時候,其實並不知道她是幽冥司新上任的司君。他已經輪迴許多世,每一世都不曾有過好結局,他也曾怨恨上天,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困苦,每一世都記得清清楚楚,輪迴鏡無法洗刷他過往的記憶。
那時候的小雪,年紀輕輕,明眸善睞,就那一個小小的笑容,都給他枯涸的歲月澆了些許久違的甘霖。她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是誰?他當時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陰差陽錯的,他想起了自己每一世輪迴的名,都叫的同一個。“淮瀆。”
小雪歪著頭,一臉茫然。庚辰攤開她的手心,一筆一劃將字寫在她的手心,抬頭問她,“現在知道了嗎?”
“瀆,溝也。”花泣雪收起手,笑嘻嘻的道:“淮水的小渠,你的名字好生奇怪。淮瀆,淮瀆,你既叫的這個名字,可曾去過淮河?”
他搖搖頭,淮水如何他亦是不知道的。
“如此可算是遺憾,不過你既去不了淮河,為何不渡三途?”花泣雪已經觀察他許久,每一世都拒絕上奈何,最後大抵都是被她的屬下用強硬手段送入輪迴的,可週而復始的如此,讓她十分好奇。
三途河過彼岸,不入奈何,不見三生石,艄公替你舀一碗河水,直入輪迴,不再記得前塵往事。只是艄公不喜生魂,許多新鬼即便想直接坐船,也無此機會。
“世人都道人間好,我卻不願再入了。”幽冥司縱然無日色當頭,也無蔥蔥綠意,到底不再苦淒涼,做鬼反而自在許多。
花泣雪轉身,手一揮,面前出現一卷書冊。幽冥司有生死簿,冊爾一生功過,輪迴何從。上頭空白,無一人喚淮瀆。
她闔起卷書,目有同情。五行之外,不在幽冥司生死簿,她倒是好奇此魂究竟是誰?後來,她聽淮瀆一一道來,心下思忖,改日當好好上司命神君那問問,是哪路神仙將他得罪的如此透徹,所以生出如此命數,天煞孤星都不足為道也。
庚辰不知道為何,三途河划船的艄公,破天荒的願意渡他入輪迴,河水入口的時候,小雪就坐在他身邊,他想即便生死慘象早已註定,他第一次期盼早入幽冥司,見一見這個笑盈盈的姑娘,也許她是個仙子。
可惜,他是想多了。三途河血色的河水入口,並沒有讓他遺忘,他橫死街頭的時候,馬蹄踏過他的軀體,熟悉的鬼差出現,他臨死前還是含笑而終的。
那個黃衣仙子,就站在那裡等著他。他們的緣分,生在沒有人氣的幽冥司,而後有了十世送渡,他從不曾細想過她是誰,為何能世世出現在他身邊,因為太眷戀生命中的陽光,以至於他從不敢問,卻日日盼望生死迴轉黃泉,能見她一面。
幾十年人世間苦痛,能換來一面相見,庚辰覺得十分值得。即便上蒼使他有孤煞之命,然他還是感謝他,若非這孤煞如何能遇見小雪。
也許蒼天聽到了他的祈求,有一世的他們在凡間相遇,而他並不知道這一世的緣,是她為他們結下的。
花泣雪上過九重天,偷偷翻過司命薄,比起幽冥司她都沒有這麼上心過,可任何記載中,都沒有淮瀆這個名字,她以上君之位接紫微垣任命幽冥司主君,這種事情在她轄下發生,讓她睡不著覺。
從不曾知道,她已送他十世,每一世都不曾有好下場,無蹤無跡的來歷,平添幽冥司惶恐。那一日她從榻上起來,一拍案,“崔鈺,我要入世!”
幽冥司查案判官崔鈺手一抖,勉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他們的主君衣冠不整,瞧著是榻上剛爬起來的樣子,大殿上拍案而起的樣子,大有誰不同意就跟誰急的架勢。“君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