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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有責任的自由

白馨蕊走到科學樓前停下腳步,她還是第一次走到這幢樓腳下,心中忐忑,卻又夾雜著些許興奮。

來學校參加新生活動這一週裡,她只是對這幢樓遠遠地觀望,儘管她很清楚,關於這幢樓和她的傳說正在這個校園裡氾濫成殤。

這是一座七層的現代化建築,整座大樓的外立面包裹著一層香檳金色的玻璃幕牆,反射著耀眼的陽光,也映照出校園中的天光雲影和花草樹木。大樓最高一層有一個半球形的玻璃的穹頂,彰顯著一種後現代風格的另類存在感。

這樣一座建築,設若是在紐約、東京、上海、巴黎等大都市裡,絕對算不上不起眼,然而,在這個擁有二百多年曆史的古老校園,特別是在周圍那些地基笨重龐大,層高卻不過四五層的喬治王時期古老建築的映襯下,卻顯得巍峨而拔擢。

抬頭去看樓頂層位置,父親白嘉偉的名字在陽光下閃耀著熠熠光輝,晃得她有些睜不開眼。她眉梢高高揚起,一個笑容浮現在臉上,爸捐款建造的這座科學中心,還真是又漂亮又時尚,而今天她要去上的天文學課,就是在科學中心的最高一層。

推開巨大的玻璃門扇,佈置成了野生叢林樣子的一層大廳映入眼簾,地上鋪著綠茵茵的人造草坪,茂盛的灌木,參天大樹不規則地“生長”其間。叢林中還有獅子、禿鷲、雪豹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動物出沒,儘管它們的樣子栩栩如生,猶如活著一般,一旦走進,就會發現,其實這些只是動物標本。

“玻璃動物園!”一句中文欣喜地衝口而出。

緊接著,白馨蕊的目光就被懸掛在半空中的那個白森森的鯨魚骨骼吸引住了,有關這個鯨魚的故事,去年冬天來校園面試的時候,她聽嚮導學姐講過,只不過,彼時,新科學樓還沒有被正式啟用,這架鯨骨被陳列在老科學樓的晦暗狹窄的一層大廳內,佔據了大廳一大半的面積。

據說,1976年,學校的生物老師和幾個同學在某個海灘上做研究,發現的一條擱淺在沙灘上垂死的鯨魚,當時,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仍然沒有能夠把它送回海里。鯨魚死後,他們將它運回了學校,進行了解剖研究,在生物研究室的裡可以看到用福爾馬林浸泡著條鯨魚的部分重要器官。當年,師生們將它的骨架也進行了處理,重新拼接固定,形成了今天這副骨架標本。

“斯黛拉,你還在這裡磨蹭什麼呢?”長了一張大嘴巴的阿曼達學姐從外面衝進來,一邊朝電梯方向飛奔,一邊喊她,“課間只有五分鐘,遲到了老約翰遜會發脾氣的,你最好快點適應咱們學校的節奏!”

哼!又擺出一副很了不起的口氣,白馨蕊心中忿忿地想著,還是跟著學長學姐們的腳步走進了剛剛開啟的電梯門。

天文學教室佔據了科學中心頂層的整整一層樓面,是一個非常大的半敞開式空間:半球狀的玻璃穹頂下面放置瞭望眼鏡和各類叫不上名字的觀測儀器,教室在穹頂另一側,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

天文學老師Dr. Johnson(約翰遜博士)怎麼看怎麼像那種年代電影裡才能見到的老派英國紳士,他頭髮花白,臉上皺紋深刻,沉思的神情似乎帶著淡淡的憂鬱。

他的課上並沒有過多的寒暄和自我介紹,只聽他用蒼老卻洪亮的聲音,直接切入主題,開始了這堂新課:“德國古典哲學的創始人伊曼努爾康德&nmanuel Kant),在他《實踐理性批判》的最後一章中,說了這樣一段話: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和敬畏就會日新月異,不斷增長,這就是我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這句話也成為了他的墓誌銘……“

約翰遜博士用閃爍著智慧光芒的深藍色眼睛環視了一下教室裡的同學,繼續說道:“我的一生醉心於這兩件事務的研究,我希望,今天上天文學課程的新生們,即便是在你們對這門課的獵奇心態漸漸消退之後,也能夠以一個天文學者和哲學家的思考來參與到這門課的研究當中。”

約翰遜博士的手指輕輕觸了一下電子白板,上面出現了一副瑰麗壯闊的星空圖。為了讓同學們看得更清楚些,他轉動百葉窗的調節杆,將教室的光線調至最暗。

約翰遜博士透過觸屏將星空圖的每一部分放大,向同學們介紹著這些星座的名字,位置,還不時用特殊的白板筆在螢幕上標註出它們和太陽的關係。

&ny(天文學)這門課,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真的很喜歡星星。

平時很愛看占卜和星座的書,那些星座的名字她能夠倒背如流,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清晰地看到一顆顆星星組成的神秘圖案,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看著電子白板上的浩渺星空,她的思緒一下子飛到了童年時代。

那時,她成年累月地見不到父母,爸爸忙著做生意,媽媽忙著拍戲。她有不少小夥伴,朋友卻少的可憐,時常在家裡陪伴她的只有保姆雲姨和一位菲籍女傭。

白天,在家裡為所欲為,頑劣異常的白馨蕊,到了晚上,雲姨哄她睡覺時,卻表現得異常乖巧。

也是從那時起,她學會了裝睡,微合雙眼,呼吸均勻,這很容易就能騙過雲姨。只等她離開自己的房間,白馨蕊就悄悄從她那綴滿了蕾絲、綢緞和輕紗的公主床上爬起來,光著一對小腳丫攀上飄窗的大理石臺子,偷偷地拉開厚重的絲絨窗簾,透過緊閉著的大玻璃窗,仰望深夜的星空。

這對她來說,是一天裡最美好的時刻,因為,只有面對那廣袤無垠的星空,她才是最真實的自己,她不必在雲姨面前做頤使氣指的小主人;不必在媽媽面前作她的影子般高傲驕矜的寶貝女兒;不必在爸爸面前作乖巧愛撒嬌的可愛萌寵;不用在小夥伴們面前作任性而令人頭疼的刁蠻公主……她可以無拘無束地和那些星星對話,告訴星星們自己的心事,給它們唱她白天學到的兒歌,給他們講她白天聽到的故事……她想象著,哪一顆星星是爸爸,哪一顆星星是媽媽,哪一顆星星是她自己,哪一顆星星又是童話裡的人物……

後來,行年漸長,媽媽接拍的電影越來越少,討好她的男孩越來越多,她也越發學會了嬌氣任性。

白馨蕊想學跳舞和吹長笛,爸爸媽媽就找來最好的老師教她;她喜歡名牌的衣服、鞋子和包包,爸爸媽媽就會滿世界地替她蒐羅;她喜歡各種blingbling閃閃發亮的飾品,爸爸和媽媽就給她買來各種用寶石做的髮卡、項鍊和耳環……她發現,這些飾品中最多的就是星星形狀的。

她偶爾會把家中泳池派對的燈光誤認作星光,經常會把夜店裡璀璨陸離的各種奇怪光源誤認作星光,然而,這個居於富貴繁華中心,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主,卻如同被巫師下了咒語,她無論如何也驅趕不走與生俱來的孤獨感。她最喜歡的事情依然是,在深夜裡仰望星空,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訴星星們,給它們講故事,為它們們唱歌……

暗黑高遠的星空藏著無窮的秘密,如同深不見底的海洋,一眼望進去了,時間就靜止了,煩惱停止了,快樂也停止了,一切都進入了一種休眠狀態,而那是生命中一種極為放鬆與愜意的狀態。

只有在仰望星空的那一刻,她才會審視內心,會為白天荒誕不經的舉動後悔,還會莫名其妙地掉眼淚。只有星空能包容她的一切,卻也令她感到恐怖,因為它太大了,太虛無了,她總覺得,也許在那一片虛空的背後,還有另一雙無所不知的眼睛,正在觀看著她……

禮拜堂的鐘聲響了,將白馨蕊從兒時的記憶中拉回到現實,而這鐘聲宣告著開學第一天課程的結束。

白馨蕊走出教室,站在科學樓的露臺上向下俯瞰,湛藍高遠的天空下,陽光燦爛,遠處是連綿的山脈,山上覆蓋著大片的森林,校園如同一顆明珠嵌在拿一大片蔥鬱的綠色當中。一幢幢爬滿青藤的紅磚宿舍樓,尖頂的禮拜堂,*的主樓,白色的鐘塔,綠茵茵的球場,開闊的草坪,整潔的小路,還有寧靜無波的湖泊……一切都是那麼美麗,美得有些不真實。

獨自走上天台,腳下的軟底鞋踩在天台的石板地上,能感覺出地面被午後陽光炙烤,仍是暖烘烘的,白馨蕊仰躺在空無一人的露臺上,看著天空從藍色漸漸變為白色,從白色漸漸變成粉色、又變成了紫色、灰色……就這樣,一天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