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講習所,只有一個浴室。
每週六燒鍋爐供熱水,先是女生洗,再是男生洗,在回家之前,方言痛痛快快洗個澡。
“是寂寞,慢慢佔領我的心……”
“是誰偷偷偷走我的心,不能分辨黑夜或天明。”方言穿著短褲背心,哼著歌走出來。
“你剛才在浴室裡唱歌對吧?”
王安逸住的五人間,離浴室最近,後窗正對著,哪怕關窗,浴室裡的聲音也清晰入耳。
“我這麼小聲,你們都能聽見?”
方言倍感意外道。
“當然。”
鐵甯放下手中的筆,“你們男同志是不是都愛在浴室裡唱歌?就連賈大山那樣平時不怎麼說話的人,也放開嗓子唱起來。”
王安逸點了下頭,“他唱的好像是他們那地方的戲曲吧,巖子,你唱的又是什麼?”
“我這是從陝北學的信天游。”
方言面不改色,流行音樂在如今可是禁忌,鄧麗筠之類的歌曲全都是靡靡之音。
“你待會兒是不是要回家?”
鐵甯臉上露出遲疑之色。
方言點頭,“嗯。”
鐵甯橫下心:“能不能耽誤你點時間,我在創作上遇到問題,要請教伱這位老師?”
方言咂摸著嘴,自從莫伸、古樺帶頭喊他‘小方老師’,迅速在其他學員裡傳開。
喊多了,自己都懶地去糾正。
但被人喊“老師”,其實心裡挺爽的。
“我現在把握不住我的創作方向。”
鐵甯抿了抿嘴。
“你想過你的主人公是什麼身份嗎?”
方言走到窗戶前,把臉盆擱在地上。
鐵甯回答:“我想寫一個對城市、對縣城嚮往的農村婦女或者小姑娘。”
方言問:“怎麼想到寫這樣的角色?”
“我發現不管是傷痕文學,還是反思文學,都在寫知青,但寫農村、農民的卻很少。”
鐵甯直言:“我插過隊,下過鄉,我呆的那個村子的生活真的是貧困、封閉、艱苦。”
“你跟我想到一塊去了,當時我去《燕京文藝》改稿,對李老他們說過類似的話。”
方言道:“我支援你往這個方向寫!”
“可是我不知道從何下筆?”
鐵甯說自己記憶最深刻的就是大隊裡的學校,教室沒有玻璃、沒有窗紙,一群孩子黃土院子裡做著課間操,幾隻豬就在隊伍裡穿行。
“那就寫這群孩子。”
看著兩人聊起構思和見聞,王安逸無從插嘴,眼神裡充滿羨慕,就聽方言描述道:
“走出農村的希望在年輕的一代人,也許一支圓珠筆、一個鉛筆盒,甚至見過一次火車,都可能讓他們燃起對外面世界的渴望……”
“火車?火車,對,火車!”
鐵甯眼前瞬間一亮。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你試試照這個方向寫寫看。”
方言重新拾起臉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