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尷尬不已,甚至不敢直視郭盈盈的眼睛,只訕訕道:“我……我還有事,得出去一趟。抱歉!”
她剛跑出帳篷,就聽見裡面傳出砸東西的聲音。
賀瑤撫了撫自己的心口,避開其他人,徑直闖進顧停舟的帳篷。
顧停舟正在煎茶。
已是黃昏,初冬時節天色黑的早,帳篷裡已經早早地點起了燈籠,郎君席地而坐,披著鬆鬆垮垮的孔雀藍外裳,姿態風雅從容。
他替賀瑤也沏了一盞茶,“你冒冒失失來找我,若是被人瞧見身份暴露,可就前功盡棄了。”
賀瑤捧起茶,也不細細品味,直接一口悶。
胸腔裡湧出一團熱氣,她道:“我查出郭端平在花園西北角的地閣裡埋了東西,其他就查不出來了。小顧大人,我不想再當細作,我想恢復自己的身份。”
顧停舟面無表情,“和郭府裡的人,產生了感情?”
當細作,最怕的就是這一點。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天生就有感情,哪怕明知對方和自己立場不同,卻依舊在日常相處中,難以避免的和對方產生了羈絆。
很多細作潛伏別人身邊多年,到最後出賣揭發那人,恢復自己原本的身份和生活時,卻怎樣也無法適應。
賀二沒經過天司判的培訓,直接去當了細作,一時把持不住產生感情也是有的。
顧停舟沉吟,“難道那位庶公子,對你產生了愛慕之情?不應該呀,你如今是小廝的身份……”
賀瑤惱火,“郭府裡面,還有一位千金。”
顧停舟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碧綠色的茶湯晶瑩剔透。
兩人對坐良久,顧停舟道:“看不出來,你還能討小娘子喜歡。”
“你就說吧,我什麼時候能迴天司判?”賀瑤不耐煩地敲了敲茶盞,“我又不是魏九卿,做不出利用小娘子的喜歡去查她家案底的事。將來緝拿郭家的人,她瞧見我也在裡面,該有多傷心難過?小顧大人不近人情鐵石心腸,你捨得看女人流眼淚,我可捨不得。我雖是女子,卻也憐香惜玉得很呢。”
顧停舟細細品嚐茶湯。
茶是好茶,往日總能在清苦過後嚐出絲絲甘甜,可是今日,徘徊在唇齒間的似乎只有苦澀。
賀二竟覺得,他不近人情鐵石心腸……
他若當真不近人情,姜家一案,他又何必費心費力為她遮掩?
顧停舟面無表情,“事情做到一半,總不能半途而廢。等解決了郭家的案子,我再不會安排你當細作。”
賀瑤不情願,磨磨唧唧不肯走。
顧停舟又道:“郭家在涼州為非作歹草芥人命,對三年旱災不管不問,但凡有上京告御狀的百姓,都會被他們半路斬殺。他們手上沾染了多少鮮血和人命,你卻要為了一丁點兒女情長,不肯搜查他們的罪證?賀二,天司判上查貪官汙吏,下護國泰民安,你也是天司判的人,你的一顆心,是黑是白?”
賀瑤眉頭蹙得緊緊,“小顧大人,假設,假設有個人十惡不赦行兇作惡,但唯獨對你不錯,他對不起天下對不起百姓,但唯獨對得起你,你會怎麼選擇?是殺了他,還是選擇不再插手這件事?”
顧停舟正視賀瑤的雙眼,“我從十六歲進入天司判,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學習查案斷案,經我之手處理的貪官汙吏多如過江之鯽,我查明的陳年舊案也不在少數。我無法與罪犯共情,我只知道,他們在犯下滔天大罪的那一刻起,就該死。我是天司判的判官,賀二,我這一生,只忠於我的國家。”
在其位,謀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