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通往武威侯府的馬車緩緩行駛,車上的氛圍很怪,君臣都不發一語。蘇明成是個不知討好為何物的錚臣,亦有自己說話不討喜容易得罪人的自知之明;嚳帝也深知這一點,更沒有話要跟蘇明成聊,這就是沉默的來由。
但是這樣過得久了,君臣二人都有些不自在。有的時候,嚳帝覺得這樣的「默契」不好,大家擺明車馬,你利用我,我利用你,沒有一點君臣的情誼在裡面,非為君之道。於是他覺得自己有打破沉默的義務:
「蘇卿,府上可缺用度?回頭朕讓內務府安排給你送去。」
蘇明成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了看嚳帝,但沒敢盯著,只是低著頭。車廂裡又是一陣窒息般的沉默。
嚳帝有些惱火,他知道蘇明成不可能缺用度,只不過用個容易拉近關係的開場白,有助於緩和君臣之間僵硬的氣氛。沒想到對方如此的不識相,根本不接他的話頭。
蘇明成忽然道:「陛下,飛仙盛會洽談在即,這對歷國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而謝青雲是個中關鍵,如果他死在武威侯府,損失會非常巨大。從微臣個人角度,煉氣士不可信,但謝青雲是謝家血脈,微臣相信,忠勇侯不會讓他的子孫危害歷國,損害歷國的利益,所以……」
滿朝文武,獨獨那位深居簡出的謝老太公,深得這位文官之首的信服。這份信服甚至令嚳帝感覺到了嫉妒。他冷淡地說道:「還說那小子不會損害歷國利益,武威侯對外是歷國的守護神,對內是世襲罔替的侯爵,無論哪個身份,都不是他所能冒犯的。」
蘇明成道:「對於武威侯及整個齊家為朝廷做的貢獻,臣心裡有所稱量;然而,據最新線報,謝青雲打進武威侯府是為了讓武威侯遵守歷律,按照歷律執行對兩個死去的賣身丫鬟的妥善安置。」
嚳帝當然也早就收到訊息。他冷冷道:「你只看到他為了歷律,沒看到謝家已經有所行動。倘若因為那小子導致齊、謝兩家火併,你知道會造成多大的損失嗎?」
蘇明成道:「可武威侯若是能遵守歷律,又怎會發生這種事?」
嚳帝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所有的錯都是武威侯引起的?」這不知觸到了他的哪個痛點。
「陛下息怒。」蘇明成嘆了口氣,不再開口。
車廂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過去多久,當馬車行駛在明陽街,距離武威侯府只剩不到三里路程的時候,嚳帝忽然打破了沉默:「蘇卿是個讀書人,應當看得清楚當今天下的局勢。虢國數次對外征戰不利,對歷國早有虎狼之心,只有吞掉歷國,才能彌補元氣,繼續與周、留二國對抗。」
「臣明白。」蘇明成點了點頭。
嚳帝深吸口氣:「正是歷國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倘若齊、謝兩家再交惡,那將是一場難可挽回的災難。」
「謝青雲固然要保,武威侯的顏面亦要顧全,總之,朕讓蘇卿跟著來,就是想讓你給朕出個折中的主意。」
「主意是有,但不知鬧到怎樣的程度了。」蘇明成道。
嚳帝冷冷道:「他小小一個謝青雲,還能鬧翻了天不成?」
蘇明成道:「謝青雲是煉氣士。」
「煉氣士。」嚳帝「哈」一聲,略帶譏諷道,「此界有多少煉氣士,配與武威侯動手?修行界把武者看得一文不值,難道蘇卿也這樣認為?」
蘇明成認真想了想,道:「陛下所言甚是。」
嚳帝極少得到這位大臣的認可,這話不是馬屁,卻比諂臣的馬屁還更讓他舒坦十倍,他非常受用地點頭微笑。「可惜武者沒有飛天的手段,不然飛仙盛會有那些煉氣士什麼事?」
這時,輦車忽然停了。他皺眉正要發問,車外有人
慌亂喊道,「陛下,不好了,武威侯府被人毀啦。」
「什麼?」
嚳帝的舒坦沒能維持多久,聞言霍然站起,他強忍著一腳踹飛車門,抓住說話人的脖子質問的衝動,冷冷道,「發生什麼了,速速稟來。」
「卑,卑職也不知啊。」那人驚魂未定,「卑職奉命前往侯府勘探,但才剛到,就一陣地動山搖,卑職到高處去看,湖中小島沉下去了,那湖上仍有高手在打鬥,卑職實力微弱不敢靠近。」
「飯桶!」
嚳帝再也按捺不住,一腳踹出,門板破碎砸向說話那人,將之擊飛出去。
陽光灑進來了。
蘇明成沐浴在正午的日頭下,緩緩說道:「為君者……」
「這時候不要對朕說教!」嚳帝面如寒霜。
蘇明成住了嘴,暗暗地嘆了口氣。
三里路很快就到了。一個影子飛落下來,單膝在輦車前伏地,「啟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