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縱對那雷紋簡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五個角對襯外擴,中間兩條紋路形成圓圈,紋路里刻畫著蝌蚪大小的符文。這是簡化了的九雷陣,發動時可以瞬間招來雷霆,把圈子裡的人轟成碎渣。他曾經就把許多雲雷宗的對頭圈起來,享受他們臨死前表現出來的醜態,以此得到歡愉。
如果時光能夠倒退,他絕不願意再對任何人畫這雷紋,因為他已能體會到妻子的恐懼。他恨不能把妻子換出來,但是他不能,他清楚雲翟有一種怪異的神經質,這個時候任何的舉動,都可能刺激到他。
「我的周執事,可終於見到你了。」雲翟把玩著一個杯子,細細地看著杯子上的圖案,彷彿裡面蘊藏著修行至理。「你知道麼,本座一度以為你已經被黃啟明害死了,甚至為之痛心不已,直到他派他的手下,把你的漂亮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接走,本座才知道原來是我一廂情願。」
「你不可以這樣,」他放下杯子坐起來,淡淡地看著周縱,「本座對你仁至義盡,你卻轉身投入道門,你毀了你跟我之間的信任和默契。」
周縱緩緩地跪了下去:「雲長老,這事是我的不對,我願意以死謝罪,求長老放過我的妻兒。」
雲翟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站起來,緩步來到周縱妻子的旁邊,從她懷中抱走女嬰,然後抱在懷裡輕輕地搖晃起來,「嘟嘟嘟,嘟嘟嘟,可愛的小娘子,你叫什麼名字?」
他像個父親那樣逗著孩子,伸手輕輕地捏著孩子的吹彈可破的臉頰。這孩子才八個月大,還不知恐懼為何物,就那樣睜大眼睛看著他。
「這孩子叫什麼名字?」他問。
「周小雨。」周縱顫聲說。
「小雨,小雨。」雲翟呻吟似的嘆著氣。
「孩子是無辜的,求長老放過她……」周縱趴伏下去。
「夫君……」周夫人面色發白,嘴唇發抖,她很有一股子勇氣,想從頭上拔下發簪,往那可怖的人胸口扎去。她為了女兒,幾乎差點就那樣做了,然後才發現自己渾身都不能動彈。她知道這是他的夫君的手段,眼淚滑落下來,「女兒,女兒……」她想提醒周縱,女兒才是最要緊的。
周縱趴伏著,顫抖著,堅定搖頭。
「小雨,小雨。」雲翟嘆著氣,「當年琪兒也像她似的可愛。但是我的琪兒永遠也回不來了,我的琪兒……」他有些失神,但並沒有看到悲色,只是更加冷漠了,面具下的眼睛,幽思更為深沉陰狠。
「周縱,你沒把「咱們」的事抖漏吧?」他特意把「咱們」二字咬得極用力。
「沒有。」周縱說。幸好謝青雲不在,他在心裡說。
「很好。」雲翟淡淡笑著,「這段時間,我先替你照顧你的妻兒,辛苦你在道院臥底了。」
「你不能這樣做!」周縱猛地直起上身。
「我不能?」雲翟微笑。
周縱咬牙切齒:「雲長老,我是受了引渡的道門弟子,我不再是雲雷宗的人了,人間的恩怨我已全部放下,你何不就此離去,我絕不向院主告發你擅闖道院的事情。」
「你說放下就放下?」雲翟道。
周縱極力壓低嗓音,咬牙切齒:「雲雷宗得罪不起道院,雲長老莫要自誤!」
雲翟繼續微笑,只是那笑容裡帶著危險的意味。「周縱,你應該清楚,我就算被貶到東離大洲,也還是那個女人的男人。」
周縱目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但為了女兒,他把這恐懼拋到腦後,一字一字地道:「雲翟,就算那個女人會庇護你,但你記住,你要是傷害我的女兒,我絕不會放過你,我絕不會!」
雲翟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他把女嬰拋回給周夫人,然後隔空掐住周縱的脖子
提起來,他與周縱之間似有無形的雷霆銜接,「你敢威脅我?」
周縱痛苦地蹬著雙腳,但是遍佈血絲的眼睛卻仍死死地盯著雲翟。那種身為人父的決意,那種衝破一切恐懼的決然,直看得叫人心顫。
雲翟感受到深深的寒意,他卻笑了起來:「有趣,太有趣了。」他把周縱狠狠摔在地上,一腳踩在他的胸膛上,「周縱,你聽清楚了,咱們的計劃,一個字也不許對外說。我要你把道院裡發生的大小事情定期彙報給本座,不然你的妻子女兒,你知道本座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叫她們痛苦死去。」
「記住,本座今天沒來過,你的妻子帶著你的女兒去鄉下了。」
皇宮外門開啟,謝青雲從裡面緩緩走出。他眯眼看天空,橘色的晚霞緊貼著遠山,一副落日熔金的景象。..
宮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車旁站著一箇中年男子,穿著件墨青色的長袍,看到謝青雲走出來,他微微地躬身小步迎去:「小的庾庚參見青雲公子。」
「你是我二伯安排來接我的?」謝青雲打量著中年男子。他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不同的衣服,似乎代表著不同的社會地位。庾庚穿著長袍,顯然區別於一般僕役,看其溫文爾雅的樣子,應該還讀過不少書。
「是,小人是二爺的伴讀。」庾庚含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