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復庭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琢磨到了,而且從她現在的表現來看,很大機率,是碰到了和當時的陳意歡一樣的問題。
他嗅了一下茶香,並不是那麼劣質,才抿了一小口,潤著嗓子。
不同於以往在學校的疏冷,他輕緩地開口:“我也沒料到會是你。”
就連說話方式也和在學校冷漠的感覺不一樣,高雪有些意外的將頭向上微微抬起了一點弧度,端詳著眼前的人。
江復庭姿態端正的坐著,看起來得體又優雅,身上的氣質確實沒有在學校時那麼拒人於千里了,但卻又有另一種說不出的距離感。
如果非要找個詞的話,就像一個十分優秀完美的工作人員,不論是言談還是舉止,都卡在了最好的分寸線上。
他會讓你覺得舒服,自在,有歸屬感,讓人能全心全意的將自己託付給他,從而提升交易中的信賴度,更加有效率的促進單子的完成。
而這也是江復庭這一年來,從數不清的單子裡,飛速成長的一方面。
可你如果想要越過僱傭這層關係,在兩人之間的關係突破點什麼,那隻會是石沉大海,什麼都撈不著。
高雪又在江復庭充滿探索的眼神中,有所顧忌的低迴了頭。
他留意到高雪身上不安分的拘謹,耐心地引導著:“你儘管放鬆,收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有什麼想說的,可以慢慢說,我們有一下午的時間。”
一下午的時間說短也不短,說長也不長。
雙方光是磕磕絆絆的聊了幾句閒話,一直在烏雲裡躲了一整的太陽終於捨得出來,吝嗇得給大地施捨了幾十分鐘的陽光,然後又跟見情人的姑娘似的,重新躲回了烏雲裡。
總之,跟來抱大腿的楊林生,歇也歇夠了,硬生生甜品配茶將自己的肚子灌飽,中途還跑了兩趟廁所。
高雪終於捨得開其金口,不再繞彎彎,一五一十地道來。
她纖瘦的手指掛蹭著磨砂質感的杯子,每動一下,手背上的骨節就像細細的竹竿,爬在手上,瘦得讓人有些觸目驚心。
她空洞的雙眼裡浸滿了渾濁複雜的情緒,恐懼好不容易壓了下去,那種難以訴說的愧疚和沉痛,又開始在心裡隱隱作祟。
她疲憊的開口,只要提一口氣,說一句話,好像就要調動她全身的力氣:“其實在陳意歡失蹤前的半個月,她曾經跟我提到過些東西。”
慘痛的往事,在她發出聲音的一瞬間,再次血淋淋得被攤在了眼前。
她艱難地閉了下眼睛,“只要一到晚上,她總說有人在跟蹤她,有人要害她,還說……老是有一個聲音,趁著她一個人的時候,說一些奇怪的話,問她一些奇怪的事情。”
“可是我卻不相信她!”她
一說到這,就一臉痛恨!
她痛恨自己的愚蠢,痛恨自己的遲鈍,痛恨自己明明是她的朋友可卻連對她應有的信任都沒有。
哪怕自己不相信,可如果她多細心一點,那陳意歡是不是就不會丟了?是不是就能逃過這一劫?
江復庭難得親自動手煮茶,他享受著清雅的香味,給高雪沏了一杯:
“你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也是一個受害者,不要給自己增加無謂的負擔。哪怕你當時明白,你覺得能做什麼?又要如何去救她?”
“如果冒然告知身邊的人,你又覺得有幾個能信你?難道他們不會把你們當瘋子?”
高雪被說得一時語塞,她端坐在那裡,腦子裡如同一鍋亂燉的大雜燴,雙目也有些出神。
楊林生在一邊實在是吃夠了甜點,嘬了一小口茶,打算拿一通胡扯給自己解膩,插嘴道:
“所以說啊!本身就是人各有命,沒必要碰到什麼事,就往自己身上生搬硬套,那是閒人作得慌。只要你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大概是他跟著江復庭,參與的各式型別的座談會旁聽得不少,突然依樣畫葫蘆的胡扯起來,還真有分像樣的輪廓。
而江復庭也難得聽到他正經的說人話,沒有揪著他亂插嘴的事,若無其事的將話題拉了回來:
“那麼,可以說一下和你自己有關的事了麼?”
高雪的位置緊貼在窗邊,她努力平復下自己的心情,在烏雲籠罩著的沉鬱裡,緩緩抬起了蒼白的臉頰。
她慢慢地開口:“之前跟蹤過陳意歡的那個東西,開始跟蹤我了。”
那死氣沉沉的雙目跟著聲音開始顫抖:“就在她失蹤後的第五天,我一開始以為是因為意歡的失蹤,導致我神經過敏,自我代入,想得太多。”
“可連著好幾天,每一個晚上,一開始只是在我回寢室的路上跟著,可後面那東西開始越來越肆無忌憚。”
高雪雙手緊捂著腦袋,竹竿一樣的手指深陷在髮絲裡,像要捅到自己腦袋裡去:“它開始跟進我的寢室,後面好幾次,我半夜起來的時候,窗前都會有個黑影,我能猜到就是那個東西。”
“後來它會跟我進衛生間,洗漱的時候,上廁所的時候,無時無刻在我背後,又好像藏在我的影子裡。到後面那個影子會直接站在我的床頭,一整夜一整夜的盯著我!”
高雪的情緒隨著腦海裡浮現出來的恐怖回憶,逐漸失控,眼裡的驚懼一點點吞噬掉她僅有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