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軍官看著餘生的樣子,嚥了一口口水,輕輕的將卡在自己喉嚨邊上的冰冷刀鋒推開了一點,見餘生和持刀的軍士都沒什麼表示,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此刻他不由的有些佩服自己,如果不是臨死關頭放開一切,不管不顧說出了方才的那些話,此刻,恐怕自己也會被拖下去,扔在荒野之中,成了野獸的口糧了。
“上將軍,您可能有所不知。”嚥了一口口水之後,這年長軍官輕聲道:“飛地之內,本就統一不久,剛經歷過戰亂,百姓民不聊生,後面又對上了擴張的祈天帝國,也就是東王府勢力,這讓飛地之人人人自危,到後面,慢慢的,歸降祈天的聲音不時的傳出來,我們首領也有這方面的心思,對這種言論也沒有打壓。所以,此次東王府出兵進入飛地招降,在飛地內部,就分成了兩個派別。”
“主戰的,自然是說飛地之地不容他人褻瀆,軍人尊嚴不容踐踏,以及好不同意統一的飛地,不能拱手讓人這樣的理論。”年長軍士說到這,輕輕嘆了一口氣,繼續道:“若真的能和祈天實力相當,戰便戰了,可這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將整個飛地推上戰場,飛地這樣的貧苦之地,如何是祈天帝國的對手,戰,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說到這,年長軍士情緒有些激動,動作大了些,身後的黑甲軍士立刻抓住他的肩膀,讓他不能亂動。年長軍士這才在自己的情緒中恢復過來,立刻畢恭畢敬的跪在地上,再不言語了。
餘生聞言,略作沉吟,飛地內部發生的事,他還真是不知道,過了片刻,又抬頭,向這年長軍士問道:“你又是怎麼想的呢?為何不主戰?”
“哎……”年長軍士聞言,立刻嘆了一口氣,道:“不怕上將軍笑話,我怕了,真的打怕了。”說著雙目迷離,語氣也變得更像喃喃自語:“我十七歲從軍,今年已經五十有三,征戰沙場這麼多年,看遍了生死。之前,飛地沒統一的時候,所有城池各自為營,相互之間為了搶地盤,奪城池,攻伐不斷,我最開始就是最底層最普通計程車兵,跟著首領四處征戰,朝不保夕。後面烏鳳城主橫空出世,有一統整個飛地的架勢,我們首領頭腦靈活,只打了一仗,便投降了烏鳳城,之後,我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
“自從祈天擴張,到了黑石大橋附近,飛地內部便開始慌亂,若不是烏鳳城主大人韜略過人,那個時候,飛地就有可能再次分裂。後面,在和東王府互相對峙的時候,飛地內部便開始了明爭暗鬥。”
“當時,我被任命為長鄉城的防守軍官,手下有十幾個人,都是之前一起的兄弟,我在長鄉城成了家,有了孩子,想著終於可以過上平常人的生活了,雖然窮苦一點,但不用擔心喪命。”
“但這些主戰派,為了堅定首領的主戰想法,不時在飛地之內製造慌亂,說是東王府做的,以此來刺激首領,讓他仇恨東王府,仇恨祈天,放棄投降的想法。”
“我已經不記得有多少次,熟悉的人被上層叫去,再也沒有回來。也不知有多少次,看到鮮血淋漓的人拼死叫門,死在城門之下。”
“為了備戰,徵收的賦稅更高了,每年種的糧食,除了交稅,根本就不夠一家人吃的。我只能上山去打野味,不知道多少次,差點喪命野獸之口。”
“最近,首領好像一下子想通了,說要投降東王府,可能是因為飛地能力實在有限,如此高的賦稅,也只能養活十幾萬軍隊吧。最開始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我還無比慶幸,若是東王府真的接管了飛地,我們的日子會變得好過很多。但後來,卻不是這樣了。”
“隨後的命令,讓我們全員集結,伺機而動,我接到的命令,卻是死守長鄉城,見到敵軍,不可投降。”
“為保證我們前線的軍士不投降,奮力殺敵,負責集結軍士的將領,強行帶走了我的妻兒,現在他們在何處,我也不知道了……”
“上將軍,你問我為何不主戰……怎麼戰呢,拿什麼戰?我們飛地,拿什麼來對抗東王府的虎狼之師,我們連飯都吃不飽,怎麼戰?我不是想投降,我只是想活著,只是想讓家人活著,只是想活著而已……”
“不和東王府開戰,哪怕依靠黑石大橋天險,飛地也可堅守許久,若首領下令安撫眾生,休養生息,讓久經戰亂的飛地緩一口氣,那時,才更有和祈天對話的根本。”
“可是……”
說道這,年長軍官抬頭,淚眼朦朧,看著餘生,顫聲道:“上將軍,事到如今,還能活嗎?”
餘生沒有說話,他安靜的聽這年過半百的軍官,訴說了他的故事。讓他心中有些感慨。
在此之前,他對飛地,只有一個態度,那就是敵人。對付敵人,餘生從來是不留情面的,也不會去考慮敵人是怎麼想的,經歷了什麼。
但現在眼前這個人不同,從最開始,這人好似就沒有絲毫的戰意,他跪在地上哭訴的樣子,只像一個丟了親人的老者,孤單無助。
半晌,餘生輕輕嘆了口氣,他沒有回答這軍官的命令,而是低聲道:“做完你該做的事,我不殺你。”
年長軍官聞言,微微楞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伸手入懷,在懷中拿出一個沖天煙火,看著餘生,顫聲道:“上將軍,這煙火,便是通知後方埋伏的部隊,東王府軍士已進入了長鄉城,他們看到這個煙火,立刻就會撲過來的。”
餘生點了點頭,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