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侍女,舉起了手裡的竹竿將簾子挑了起來。安小語便看到了這位徐娘的樣子,並非是什麼半老徐娘,而是全都老了。一頭花白的長髮隨意地梳著,臉上和手上的皺紋很明顯。
見兩人近來,似乎是因為管理員也在旁邊,徐娘顯得略微有些小心。示意他們坐下來,旁邊的侍女給他們上了茶,兩個人並沒有動。這一杯茶,稍微碰一下說不定就是因果的錯亂,安小語可不想因小失大。
徐娘倒是沒有在意,喝了一口茶之後說道:“兩年多了吧?你已經離開這裡兩年多了,我前些天還在想,這輩子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們兩個,這兩年過得好嗎?開心嗎?”
安小語點頭:“很開心。”
她的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驚豔了徐娘的雙眼。老人點頭愣了一下,便說道:“開心就好,這麼多年來,我知道你從來都沒有開心過。你不喜歡唱歌,不喜歡樂坊,亦不喜歡我。我是個生意人,但並不代表我沒有心腸,徐媽祝福你。”
說著,徐娘做了一個古怪的手勢,然後對安小語低了低頭。這應該是當時的東荒這邊習慣用的祝福方式,安小語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樣回應。偷偷看了一眼管理員,發現他只是搖頭,安小語便安下心來受了這一禮。
之直起身之後,徐娘看著安小語的臉,感慨地說道:“兩年半了,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可惜了……可惜了……”
接著,徐娘又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當年的事情,大多都是明玉做伶人的時候發生的事,安小語聽得入迷,管理員也陷入了回憶。到了晚上之後,徐娘才有些倦了,安排他們在樂坊住下。
晚飯之後,下人送來了一個包裹,說是明玉落在樂坊的東西。安小語的眼前一亮,知道他們想要的東西就來了。看著下人關門離開,安小語扭頭看了看管理員,問道:“就這麼開啟?”
“不然呢?難道你還想熱熱身?”
安小語做了個鬼臉,伸手開啟了包裹,便看到了裡面的那個木盒子。這個時候,管理員的手放在了安小語的肩膀上。她愣了一下,回頭看到管理員的笑臉,這才伸手開啟了包裹裡面的木盒子。
木盒子裡面裝著幾樣東西,一件略微有些破舊的衣服,看起來是小孩的樣式;一個已經沒有了鼓面的撥浪鼓,用粗糙的木頭和青銅釘做成,兩邊掛著的是某種野獸的指節骨做成的鼓槌。
還有一個看起來略微帶著新意的本子,本子上寫著當時的文字,安小語根本就認不出來。伸手拿起了那個本子,安小語開啟來,便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頓時覺得有些眩暈。
在當時的時代,尤其是東荒這種植物匱乏的地方,想來紙張也是十分昂貴的,能夠湊齊這一個本子,不知道當初明玉用了多長的時間攢錢,當然要儘量寫小一些,免得浪費了紙張。
這樣想著,安小語越發地覺得暈頭轉向了起來,本子上的文字也開始扭曲纏繞了起來,最後變成了一個旋渦,在安小語的眼中越來越大,逐漸將整個世界都吞噬了進去。
這是什麼玩意兒?安小語的意識開始陷入了沉睡當中。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安小語看到了火焰,看到了冷雨。冷雨落在這片天地當中,落在她的身上,但是遠處的火焰卻依然燃燒著,水火之間一切都顯得那麼理所當然,讓整個染血的世界,都變得格外詭異。
安下雨眨了眨眼,看了看身上的破舊衣服,又看了看沒有穿鞋子的腳,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明玉的小時候。
而現在擺在明玉面前的,是一場戰亂。一場並不亞於安小語這一世見到過的任何一場戰鬥的戰亂。屍體躺在冷雨當中,火焰在遠處的山頭上燃燒著,那是法則的火焰,會一直燃燒到法則籠罩的範圍全都化為虛無之後才會消失。
茫然地四下看了看,安小語發現自己正站在大街上,不是任何一個院子,也不是任何一個房屋的旁邊,就在大街上,孤零零的一個人。所以明玉到底來自哪裡?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對了,管理員死哪去了?最後那一下拍肩原來是這個意思的嗎?
安小語的心裡不由得有些埋怨。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悽慘的哭聲從遠處傳來。安小語這才感覺有些冷,踩著雨水和血水混合的泥漿朝著村子的另一邊走去,邁過了許多的死屍,穿過了許多破碎的房院,就看到了那個正跪在雨中痛苦的女人。
女人的身邊是一些穿著相仿的屍身,而在她的面前,正躺著一個長相略微英俊的男人,身上華麗的衣服已經被泥漿和血液浸染,不復之前的高貴。人都已經死了,生前的一切還剩下什麼?
安小語悄悄地走到了女人的旁邊,周圍的幾名侍衛頓時看過來。安小語自然是不會在意這些人的目光,只是定定地看著這個女人,覺得她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的樣子。
這個時候,女人也發現了安小語的接近。她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這個女孩,雙眼當中突然噴射出了血腥和怒火,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大聲地叫道:“是你!都是因為你!都是你!啊——”
她猛地抽出了長劍,朝著安小語刺了過來。
安小語下意識地就想要調動自己身體當中的力量,可是卻發現這具身體已經空空如何,就和一個普通的小姑娘沒有什麼區別。眼看著劍尖就要落到自己的身上,安小語一慌張,跌倒在了泥水裡面。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這才認出來,這個看起來還很年輕的女人,沒有了花白的頭髮,沒有了滿臉的皺紋,分明就是樂坊的徐娘。也就是說,她的丈夫就是在這個地方死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