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於心連聲道:“好好,這個無妨,絕不勞駕六師兄。”
店掌櫃苦笑一聲,對任自飛道:“這回滿意了吧,快劈柴去,別攪了諸位客官的雅興!”
任自飛不願離開,囁嚅地道:“柴都劈完了。”
店掌櫃喝道:“柴房裡的柴劈完了,山上的樹也砍完了嗎?”
抬起手臂指向後門,“上山砍柴去!”
任自飛再不敢爭辯,拿起那把鐵劍,提著從後門走到後院,去柴房裡看了看,劈好的木柴堆了半屋,足夠三五日用,不由抱怨道:“他就是嫌棄我身上的破衣爛衫,給他丟臉。”
又道:“可是他從來不給我掙工錢,我拿什麼買新衣裳?”
狠狠地踢了一腳柴堆,用力過猛,腳尖生疼,急忙蹲下來檢查,鞋頭不知何時磨破了一個口子,拇指受了傷,殷殷地淌著血。
他默默地盯著傷口看了一會兒,抓起一把黃土撒在傷口上止住血,將那把鐵劍豎在胸前,看著明亮的鐵劍上映出自己那張消瘦的臉,有些自暴自棄地道:“你跟著我可要受苦了,大哥若知道我拿著你來劈柴,不知會不會怪我,不過你真的比板斧鋒利多了,省了我不少力氣。”
鐵劍是黎原生從一條山谷裡撿來的,雖然外形粗陋,上面佈滿了黑絲狀的裂紋,且沒有劍鞘,倒是鋒利得很,又輕巧順手,至少砍柴劈柴極為實用。
任自飛走出柴房,走出後院,走到街上來,一邊走一邊毫無章法地揮舞著鐵劍,嘴裡發著哼哼哈哈的喊聲,每當遇見行人時,便做賊似的把劍藏在身後,一臉的洋洋得意瞬間變成了垂頭喪氣。
神仙驛雖然名義上只是個村莊,但由於百業昌盛,人丁興旺,已具有一個市鎮的規模,主街道上鋪了平整光潔的青石板,兩側有一些商鋪,街上不時有行人經過。
任自飛沿著主街道走到村口,在那裡的石牌坊下駐足良久,望著牌坊頂上刻著那瀟灑飄逸的“神仙驛”三字,一時神思恍惚,午後的陽光讓他一陣目眩神迷。
他感到身體有些發虛,便坐在牌坊下的石墩上歇了一息,略覺好受些,便提起鐵劍往遠處走去。
到了村西頭的山林裡,任自飛並不急著砍柴,雙手拄著鐵劍,倚著一棵大樹坐在那裡發呆,他知道掌櫃只是為了打發他眼不見。
他從小就是個多餘的人,還在襁褓中的時候,他的爹孃便把他往仙來客棧的大廳裡一丟,從此杳如黃鶴,大概也是為了打發他眼不見吧。
店掌櫃和夥計們雖然給他一口吃喝,卻待他十分不好,動輒喊罵,有時拳腳相加,只因他笨,便是所謂的資質太差。
六七歲的時候,店掌櫃便交給他各種活計,可他總是做不好,店掌櫃讓他跑堂,他總是給客人上錯菜,又不會說話,往往惹得客人大動肝火,有時還笨手笨腳地打翻盤碗,菜汁濺到客人身上。
店掌櫃讓他到後廚幫忙,他依然做不好,添柴燒火,總是不能令廚師滿意,比如讓他加大火,他往往弄得灰頭土臉也不能把火燒旺,讓他火小些,他反倒把火燒得呼呼響,彷彿是故意跟廚師做對似的。
所幸店裡還有一項毫無技巧性的活計,便是砍柴和劈柴,這回總算是物盡其用,他幹得不錯,雖然人小力微,抬動板斧頗感吃力,但至少不用費腦筋,費腦筋的事他總是做不好。
但僅此一項工作,店掌櫃給他管飯已是大發慈悲,何談工錢?
山上的柴他一輩子也砍不完,柴房的大小卻有限,很快便堆滿了,所以他大部分的時間是閒著的,這便難逃吃白飯的嫌疑,這也是店掌櫃和夥計對他冷眼相待的原因。
須知被世人視作仙境聖地的神仙驛,本地的居民卻世俗得很,自知無緣得道成仙,便挖空心思地賺修道之人的錢,無論婦孺老幼,彷彿個個都是頭腦精明的生意人,所以此地的物價頗高,直追中土的富庶之地。
來此地的人皆是為了成仙,而此地的原住民卻皆是為了賺錢,修道之人向來視金錢如糞土,往往出手闊綽,一擲千金,由此把此地居民對金錢的胃口培養得越來越大,以至於人情淡薄,凡事只講利益。
閒下來的時間,任自飛便偷溜到任士法的學堂聽他講學,起先只是站在窗外偷偷地聽,雖然聽得囫圇吞棗,一知半解,卻也是個不錯的消遣。
有一天,他扒在學堂視窗聽講,忽然覺得身後有異,老神仙一樣的任士法已不知何時站在他身旁,他嚇了一跳,欲跑不及,呆在原地,膽戰心驚,以為任士法要教訓他,畢竟學堂裡的學生都要交學費,豈能讓他白聽?
任士法把一隻手按在他的肩頭,溫和地道:“你既有求學之心,為何不光明正大地進學堂聽講,而要站在窗外偷聽?”
任自飛誠惶誠恐地道:“我沒錢。”
任士法思忖片刻,道:“你進來吧,我不收你學費。”
從此以後,任自飛便成了任士法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