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霆活了二十多年,從沒像這幾天這麼累過,像個陀螺似的團團轉著,恨不得把一天的時間劈成兩瓣用。
從公司回來,季南霆小跑著趕到病房,護工打了盆水,正準備給季遠灃擦擦身子,季南霆喘著走上前去,“我來。”
他接過毛巾,在病床一側坐下,衝父親笑道:“一天沒見,想我沒?”
季遠灃嘴角歪著,看著兒子,嗚嗚咽咽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有些渾濁的眼球卻像是匯著千言萬語,蓄滿淚水。
“得了,我知道您想說什麼,是不是又想罵‘小兔崽子,你老子都這樣了你不在跟前兒伺候著,還出去亂跑什麼’?”
季南霆學著季遠灃平時教訓他的口氣,又埋怨似的解釋道:“這您可怪不得我,還不是您老養那混蛋兒子,短短半個來月把天都快捅出個窟窿來,我這拆東牆補西牆到處想辦法給他補窟窿呢,把我媽壓箱底的那些古董字畫都給拿出來了,勉強堵上吧。”
季遠灃一聽,嘴角又跟著抽了抽,嗚嗚了兩聲,很在意的模樣。
“您放心,我沒賣,就是拿出來唬了唬那些個不識貨的土老闆們。您還別說,我媽留下來那些東西可真是些寶貝,我請了幾個大師幫忙掌了下眼,都驚為天人吶。您老藏得夠深的,我媽走這麼多年您都沒告兒我,我算是看出來了,比起我,我媽更愛您。”
他叭叭叭地說著,季遠灃聽到這裡神色有幾分鬆動,眼睛裡明顯散發著光芒,還有些孩子般的得意。
季南霆看在眼裡,唇角也露出一絲笑容。
這麼多年過來,他也看透了一些事情,以前總是恨父親辜負了母親,害她紅顏薄命,也害得他成了沒媽疼的孩子,更是不待見顧雲淮母子,覺得都是他們的出現才讓母親那樣沉痛地離開了人世,而父親,就是造成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
現在,可能隨著年齡長了,也能站在父親的角度理解了他一些,他從未懷疑過父親和母親的感情,患難與共的結髮夫妻總是比半路夫妻之間的感情深厚些,父親從一個小縣城走出來,經歷了多少心酸苦楚才打下了今天的家業,而母親不僅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更是他事業上的引路人,而母親對父親的愛,又是那樣的深情、堅定、忠貞,或許正是愛的太深,才容不下一絲一毫的背叛。
季南霆給父親輕輕擦拭著手心,語聲低低道:“其實,我媽臨死之前,並沒有怨您。”
季遠灃渾濁的眼眸漸漸散開霧氣,手指無聲地動了動。
“我當時雖然小,但她跟我說過的話,我都記得。她說,‘你爸的性子我瞭解,他是絕對不會為了顧曉霞母子跟我離婚的,可我更瞭解他,如果他選擇跟我在一起,全世界的人都會指責他是陳世美,他也會一輩子對顧曉霞存有愧疚之心。我怎麼可能容忍他心裡一直裝著另一個女人呢,所以,還不如我主動跟他離婚,這樣,他只會覺得對不起我。我要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我’。”
季南霆抬起頭來,漂亮的鹿眸閃爍著些許淚光,“您看,我媽這臭脾氣,不知是您慣的,還是讓我外公慣的。”
“你小子,你媽要是知道你敢這麼編排她,肯定得掀開棺材板跳出來打斷你的狗腿!”
擲地有聲的一通罵,響徹整個病房,也讓季遠灃和季南霆父子倆紛紛看過去。
季南霆看著來人,忙站起來,親切而不失恭敬地打招呼,“外公,舅舅,你們來了……”
他放下毛巾,準備上前攙扶老爺子,被鄧書記一巴掌拍掉手,“起開,老子還沒到讓你扶的地步呢,少在這賣乖。”
季南霆被罵是日常,早就習慣了,還是請外公和舅舅坐下,衝跟在後面的朵兒笑了笑。
季遠灃見老爺子和大舅哥來了,想起身迎接,可他一側肢體偏癱、無力,連說話都困難,活動就更艱難了,起了兩下也沒能成功,急的額頭都冒了汗,被鄧書記一把摁住了肩膀,“行了,都這樣了,老實待著吧。”又偏過頭去看季南霆,“醫生怎麼說?”
季南霆上前走了一步,給父親把掀開的被子蓋好,淡淡道:“沒事,就是情緒激動導致的輕偏癱,好好調養就能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