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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瞎子吃蟲人

案桌前,二人坐了下來,李小純說著來由,唐牧依舊是目不轉睛盯著黑貓。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這還得說回古鎮去——

六里地最初是趕廟會的地方,生意興隆,十里繁華,十里八村統統來此,彙集了一幫傳統的街頭藝人,他們不用納稅,不用開店。賣的是藝術,收的是賞錢。

“有錢的碰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從這個意義上說,李小純和唐牧都是這類人。

賣藝賣的無非是吹拉彈唱、魔術雜技,一個月前,是二月十九,趕觀音洞,正逢廟會,六里地古鎮人頭攢動,其中就來了一對瞎子老夫婦。

以前的瞎子,一般有兩種職業:曲藝或算命,偶爾有幾次表演盲人摸象,習得個按摩手法也會來個“瞎子亂摸”,但效果都不是很好。

曲藝包括時調小曲、著名唱段、長篇評彈等,曲藝者攜帶三絃或二胡,於人多的集市收些賞錢;算命者,算命包括批八字、看相算卦、合婚嫁娶、細批流年,消災延壽等。對於算命來說,瞎子是主力軍,提著招牌樹,戴著圓頂帽,太陽穴還貼著狗屁藥,這就是一般術士的打扮。

他們走街串巷,敲小鑼,鑼名“報君知”。人們相信瞎子,因為大家認為,瞎子看不見,只憑一個生辰八字,就可以判斷吉凶、斷定生死,實在是神奇,這樣的人一看就是高手啊,家裡幾口人,幾隻雞都給你理的明明白白。

這些老瞎子往地上一坐:“父老鄉親,今天初到貴寶地,不為掙錢,為交朋友,傳傳師傅的道行……”往往都是到了關鍵時刻來一句“師傅要收香火……”

這些瞎子各有說辭,全是按照江湖秘本《英耀篇》、《軍馬篇》、《扎飛篇》、《阿寶篇》中的套路練習口訣,背得滾瓜爛熟,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的,能炸能騙,口才不比唐牧差。

批八字的會唱:“人憑大運樹憑根,花等來年草等春,先講年來後講月,日辰時上好細分,年看祖上貧與賤,月上兄弟定疏親,日辰專講夫妻局,時上高低定子孫……”這種方式在江湖上稱為“柳條巾”。

算命也追求進步,有的不瞎就自己畫卡牌,什麼龍鳳虎蛇,鍋碗瓢盆隨便畫一通,說的天花亂墜,只要有張嘴,能說會道的嘴,馬上變成騙人的鬼。

看相的則是這樣說:“看相是君子,流年順其行,男左女右各分成,男的論八卦,女的看五行,男女看相不相同,五官端正出富貴,五官偏了出貧寒……”

要是換做算卦的,那又不同了:“小小卦盒三寸三,搖三搖來掂三掂,你搖卦象我來翻,翻出壞來你別惱,翻出好來別喜歡……”

然而,來到六里地的這對瞎子老夫婦卻不是幹這行的,人家賣藝的。

老夫婦二人眼皮塔拉,臉上全無半點血色,乾癟的臉,像極了貓臉老太太,生得是一幅陰沉之面,像是剛從棺材裡爬出來的,看著叫人心生恐懼。

瞎老漢瓜子臉,臉如柳木,皮瘦肉緊,下巴留有三寸白鬚,穿著黑色老式布衣,褲腿處打著青色的補丁,手持一把二胡。瞎老奶圓盤臉,白麵朝天,銀髮高盤,配黑色耳墜,插碧色長簪,抱一把秦琴,穿著和男的無異。

從二人著裝,即可否定是算命的,這樣的算命先生,誰敢請?二人來六里地幹什麼?全身黑,同花順,上了大路還很酷!

他兩往街上一走,把半截孩童嚇得鬼哭狼嚎,哭爹喊娘,伊利哇啦沒完沒了。

瞎子夫婦徑直來到六里地兩條青石大街的交叉口,於南邊找了快空地坐定了,將二胡、秦琴取到懷中,輕輕彈了三下,要開始表演了。

這時候,街口圍滿了人群,好奇啊,古鎮來了新玩意,這不得看看嗎?二人靠牆而坐,風都吹不進來,口哨聲、囂叫聲、議論聲炸成了一鍋粥。

瞎老漢乾咳了幾聲,示意安靜,這叫做“定場”。

吱吱吱,呀呀呀,二胡秦琴撥了起來,二人唱的是江南弋陽腔,男的拉二胡,女的彈秦琴,同時唱道:“情呀惆悵,意淒涼呀,鴛鴦枕冷憐錦帳,巫雲鎖斷翡翠衾寒……”

又聽得女的道:“心又喜,心又慌,何幸今宵令我郎……”唱得圍觀者一片喝彩。六里地的人愛湊熱鬧,一聽得哪裡有響動,不前去探個究竟,哪肯罷休?原來這對凶神惡煞是藝人,大家紛紛放了心,之前哇哇啼哭的孩子也不哭了,坐在大人頭頂看,笑得合不攏嘴。

不多時,青石街面上人滿為患,熙熙攘攘,一片嘈雜,只留下瞎子腳跟前的一小片空地。

賣藝的瞎子唱起《流浪天涯歌》,唱得聲情並茂,引發圍觀者許多唏噓聲。只聽得他唱道:“邊個好心哩,搭救我呢個念招兒呀,福心更善心,全靠這個吃飯呀,救苦又救貧呀……”他兩邊唱邊痛哭流涕,時不時將眼皮翻起,以便大家看到夫妻原是“念招兒”(沒有眼珠的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