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一進長安。郭曖便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了嚴密的監視之中,而且那些暗中監視他們的人不只一股。
他沒有直接回家,也沒有去熟悉的小仙居。而是隨便找了個酒肆,就是想找個陌生的地方,以便找出那幾個人。
因此,他不動聲色的和七寶打趣著吃肉喝酒。這時,旁邊的一桌人在那兒咋咋呼呼熱鬧起來,雖然聒噪,卻也聽出其中有幾分意思,漸漸緩下來,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
一個鬍子拉碴的漢子咋呼的最響。
“嘿,他孃的。那天夜裡可把老子嚇死了。忙了一天的活計,乾脆就在新砌好的廂房裡找塊板子睡下了。約莫半夜的時候,我被一泡尿憋醒。
我迷迷瞪瞪往後院的茅房走去,就聽見內院裡有嘈雜的人聲,打耳朵一聽,還有一個咿咿呀呀的聲音好像在唱歌。
那聲音不男不女,特別的悽慘駭人。現在這長安城裡,滿是冤魂惡鬼,我當時就嚇壞了。嘿,可是越害怕,就越想看看,我摸著黑衝內院嘈雜的地方鑽過去。
我躲在暗處,就見院子裡幾個家丁丫鬟圍著,中間一個穿著西域女衣的身影,在那裡跳著詭異的舞蹈,我一看那臉,把我嚇了一跳,面色蒼白的臉上,描眉畫眼,還畫了血呼啦一張大嘴。就是他在那扭動著身子,還唱著詭異的歌,非常的悽慘。
我看了一會,我肯定那穿西域女衣的人,是個男的。那些家庭丫鬟,好像很著急的樣子,卻也不敢上前。
就這樣,一直僵持,那穿女衣的男人悽悽慘慘的唱了很久的歌兒,好像非常的傷心難過,雖然我聽不懂那歌曲的內容,卻又恍恍惚惚好像明白那人在想著什麼人,才傷心欲絕。
哎。這都好多天了,那個男人幾乎每天都扮成女人,在院子裡跳啊,扭啊,唱啊。我他媽現在都有點習慣了,他不出來折騰,我倒睡不著覺了。”
那漢子說完。一個猴臉的瘦子也搶過話頭兒:”我那天也見了。嘿,你別說,那個男人那身段一化妝,還真有點那個意思。”
瘦子這麼說的時候,臉上一陣壞笑,惹得幾個人啐了他一口。不過倒沒打斷他。
只聽他繼續說:“這個事兒,我還真知道的比你們多。就在昨天,我們幾個去採買木料。那跟我們一起去的家丁憋不住嘴,跟我們說,那是他們家公子。說是剛從西域回來,不過不是走的陸路,是乘了船,從天竺繞過南海那麼回來的,這一路就走了一年多。說是路上太過顛簸。差點把命丟了,回到家睡了小半個月一直沒醒,家人硬是給灌點參湯保著性命。 這一天夜裡總算醒來了,卻開始抹脂塗粉的,還穿起西域女人的衣服,跳起了胡舞,開始把全家人都給嚇壞了。那家丁在杜家幹了大半輩子了,是看著這公子長大的,好好的一個人變成了這樣,他是不住的唉聲嘆氣啊。”
“我看呀一定是撞了邪,狐狸精上身,嘿嘿嘿,八成還是個西域狐狸精,不然怎麼的就穿胡女子的衣服唱胡歌呢!告訴你們,這幾天聽丫鬟婆子私下嘀咕,杜家老爺已經在找和尚道士、巫婆神漢的來抓狐妖了。嘿,到時候可要看看是個什麼樣兒的小狐狸精,把個公子謎成這樣!”
眾人聽他們這麼一說,都一臉猥瑣的笑起來。那幾個人一時沒了正形,話題扯來扯去,盡轉到大姑娘小寡婦的身上去了。
郭曖也聽個差不多,知道這些賣力氣的窮漢平日裡就愛嚼些大姑娘小媳婦神神怪怪的東西。一時也沒太放心上。其間藉著湊熱鬧的檔兒,瞥了幾眼,大概摸清了那幾個跟著自己的人在什麼地方。只不過,他們只是遠遠的盯梢,不急不緩的,估摸著以後的日子都不會太消停。心裡琢磨著,這下可熱鬧了,看來這事牽扯的人還真夠多的。
什麼人啊?自己前天夜裡收到的信。今天剛回長安,就被盯梢了,還不止一撥人。如此亂世裡,還有這麼多勢力盤踞在長安。想想,都夠累的。郭曖竟想的累了,一捻耳垂兒,索性結了帳回家。
主僕二人酒足飯飽,牽著馬溜達著往回走。待郭曖回到自家門前,那些盯梢的人竟漸漸退去了。
一連折騰兩天,郭曖也真累了。
七寶伺候郭曖洗澡入睡,自己也悄悄回廂房睡了。
不敢張揚。這位浪蕩少爺生性淡泊乖張、不拘禮法,白日夜晚沒個正形。還好他平時對伺候自己的幾個丫鬟家丁都不錯,總是樂呵呵的,每每還有不少打賞。是以大家也都替他維護著,輕易不讓掌家的大少爺和老夫人知道。
因為郭子儀將軍連年征戰在外,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務已經是郭子儀的長子郭曜在打理。
郭曖沉沉的睡去,房間裡的光色已有些昏暗。夕陽的光照在灰瓦白牆的院子裡,惹得爬山虎的葉子如葡萄酒一樣殷紅。
這時,他聽到外邊有悉悉索索的聲響,好像有人正攀援著佈滿爬山虎的山牆而來。他猛然想起那幾個跟蹤自己的人,也許是他們散去了又派人跟到了家裡來。他明顯感到已經有人立在了窗前。
他起身,大方的向窗子走去。他並不擔心被那些人知道自己已經發現了他們。甚至,他渴望著能夠及早的和這些人過過手。反正自己在明處,他們在暗處。自己對他們的瞭解如一張白紙。對他來說,任何的資訊,都很可能是開啟局面的鑰匙。
他看著窗外的人影,輕輕開啟窗子。那人影卻也不迴避。窗子開來,豁然一股春風撲面而來,卻是那日馬車裡的妙齡少女,甜甜的酒窩,莞爾一笑,露出一顆小巧的虎牙。
郭曖心中一喜,剛要開口說話,卻見那少女的笑靨漸漸扭曲,那婉然笑著的小嘴兒漸漸撕裂成血盆大口。赫然眼前的分明是一隻黑毛的猴子,正張著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對著自己喘息著。
郭曖猛然醒來,身上一陣涼意。是一個夢。
他疾步近到窗前,窗子被開啟了一條細縫。有人朝屋裡窺探過。他開窗縱身上了房梁,眼見一個毛茸茸的身影在屋宇間向東南方彈射騰挪,眨眼間消失在一處高樓的陰影裡,那裡隱約竟是興慶宮的方向。
玄宗皇帝龍還長安後,便以太上皇的身份,居住在興慶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