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宗案子,發生在監察御史田陌桑田大人家中。
那是在七月九日夜晚,田府上上下下都已歇息入睡了。
約莫剛入子時,伺候完老爺夫人入睡的兩個丫鬟也已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方要入眠。就在二人半醒半睡的時候,忽聽得門外有聲音呼喚二人前去。二人披了衣服,恍恍惚惚下得床來,便向門口走去。二人行如蝴蝶,輕輕盈盈,踩在地上卻如行在雲中。
二人所住的小廂房緊鄰著老爺夫人的臥房,房門直通老爺夫人日常起居的一間小廳。
二人開啟門時,卻見那小廳裡忽然變得空曠了許多,沒有點燈,中間燒著一具火盆,火燒的很旺,還有人打著火把。
再看時,只見得老爺、夫人都是跪在地上,整個廳堂卻是化作了一座公堂,公堂上端坐著一位穿戴官服、青面獠牙的人物。恍惚聽到一句怒喝:“呀嘚!見了咱家閻羅王,還不下跪!”
二人一驚,看清了,那坐在案後的分明就是地獄裡的鬼王——閻羅王,和寺廟裡壁畫上的那位一模一樣。
閻羅王左右站著陰曹地府來的判官、主簿、黑白無常,一眾鬼卒打著火把站立兩廂,擺出一副兇惡的陣勢,似在審問田陌桑田大人。
二人依在老爺夫人身旁跪下,只見得田大人身上已是受了許多刑處,渾身的鮮血淋淋,頭髮蓬亂。
二人心中訝異,然而這身子卻似乎早已不是自己的一般,叫也叫不出聲來,竟連怕也怕不起來,一味昏昏如睡,恍恍惚惚經歷著這眼前的陣勢。
那判官往前一步,代閻羅王問了一番姓甚名誰家住哪裡諸如此類的套話。二人依依作答了。後來,似乎又問了些什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眼前的一切,彷如夢中,那一干鬼眾的聲音聽來似有,想來卻又似乎沒有,眼前燈火影像也是光怪陸離,如有似無。
判官問了幾句,沒了二人的事情,便一直跪著。那一眾閻羅判官,繼續審問田陌桑田大人。
這一場審訊極其的漫長反覆。那閻羅王與判官連番的問話,他們好像對田大人的回答很不滿意,不斷的用起燒紅的烙鐵、夾棍、竹籤、皮鞭等刑具,通通在田大人身上施了個遍,慘叫聲不絕於耳。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有昏昏睡去。
次日一早,二人醒來,竟不約而同的四下張望,看到彼此都睡在自己的床上,心中十分訝異,互相說道起昨夜的事情,不知是夢是真。
二人洗漱穿戴完畢,將信將疑的去到老爺夫人房裡,發現老爺和夫人正好好的睡著,老爺鼾聲如常。
兩個丫鬟本想和老爺夫人,也將夜裡的事情說對一遍,但又實在不知如何開口。
後來的幾天裡,田陌桑和夫人都是一副鬱鬱寡歡的神色,二人就更不好再問什麼,只是私下裡同一眾家丁婆子說道了不少,旁的家丁婆子說那夜卻未聽到半點聲響,兩個丫鬟心中尋思那夜當真是恰巧同時做了個怪夢也說不定。只是,怪事即怪,自然難以放下,還是四處同人說道。
事情發生後第四日,也就是七月十二日。田陌桑和夫人一睡未醒。田家的管家看老爺和夫人是睡著去世的,以為是人老了自然故去,沒往它處想,便向右金吾衛處報了身死銷籍的案。
金吾衛在這長安城中,所涉及的事項很多,遷入遷出,走失人口,自然死亡都要登記造冊,更何況田陌桑是朝廷命官,身死後要報上金吾衛入冊銷籍,並上報朝廷及各部處理後事。
前去辦差的小吏先是察驗了田陌桑和夫人的屍身,無毒無傷,勘明瞭是自然死亡,記錄成案後,由田陌桑的兒子簽字畫押,便回去交差了事。中間,有多嘴的家丁向那小吏說起兩個侍女的怪夢,那小吏當是無稽之談,並未放在心上。
只是這件事卻也傳播開來,一時間弄得街巷悉知。
要不是第二宗案子發生,田陌桑和夫人的死大概永遠都不會被人懷疑。
第二宗案子,是在七月二十四日,發生在右羽林衛中郎將宇文雷家中。
宇文雷夫妻二人,連同他們的兒子兒媳,一夜之間都在睡夢中死去了。
接到報案,右街使韓當親自到了宇文雷的府宅,因為一夜四命,所以當時韓當就帶了金吾衛的仵作前去。
察驗之下,四具屍體並無毒跡傷痕,死者表情安詳,真如睡夢中死去一般。
韓當在這長安城中混跡半生有餘,做這右街使也已有十幾年了,見識頗多,雖然當下看不出其中端倪,心中隱隱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便招來老爺夫人、以及少爺少夫人的親近丫鬟等人查問。
一問之下,這宇文府中竟然也發生了和田府中一樣的怪事,三日前的晚上,也有閻羅判官一眾陰曹差役來審判這宇文雷和他的兒子。因為宇文雷和田陌桑私交甚厚,兩家的下人也多有往來,田家發生的事他們也早已知道了。因此,再向韓當說道自家事情的同時,多少也扯上了田家的事情。
照顧宇文雷和他兒子宇文英的各有兩個近身的丫鬟,也都是睡在主人緊鄰的廂房內。閻羅王夜審宇文雷父子二人,老少夫人、四個丫鬟也都在側旁證。四個丫鬟說的話幾無半點差異,都說是半醒半睡之時,聽到有人呼喚,便起了身,走到廳中也是看到閻羅王帶了一眾陰曹官差在審問老爺、少爺,還不斷的用刑。醒來後,也都如做了場夢一般。
鮮于燕是個好吃嗜肉的人,生來不信因果鬼神。只是,這兩宗案件,幾具屍體完全看不出端倪,想來其中的蹊蹺還在這一幫閻羅鬼卒身上,這才跟郭曖說的十分詳細,看他能否從中想出什麼。
“今天這宗案子,也有閻羅王夜審的怪事麼?鮮于兄才斷得這幾宗案子內有牽連。”郭曖聽完,不禁問道。
“這個,來報案的人倒未曾提到,只是說出了命案,不過來報案的是左千牛衛將軍徐秋遲徐將軍府上的管家!一臉的慌張,說是一定要我親自前去,才好將事情說的明白!”鮮于燕也略有疑慮的回答道。
聽鮮于燕這樣說,郭曖心中大抵也明白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