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鵬微微一怔,胡小天的這句話有些所答非所問,並沒有回答自己的提問,他低聲道:“你意下如何?”
胡小天仍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輕聲道:“其實當初我離開京城前往青雲上任的時候,曾經想過請展大哥和我一起前往,只是後來我又打消了念頭。”他轉向展鵬道:“知不知道為什麼?”
展鵬抿了抿嘴唇,並不知道胡小天現在說這件事的真正含義。
“父母在,不遠遊,展伯父年事已高,需要有人在身邊照顧。”
展鵬點了點頭。
胡小天道:“如果我想要保全性命,安度餘生,就不會回來,可如果真是那樣,父母蒙難,我抽身事外,苟且偷生,那麼別人會怎麼看我?即便是我找個無人的角落躲起來,我的良心呢?我這輩子都會在自我譴責和負疚中渡過一生,那樣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我不是什麼大英雄,可是我也不是孬種,人活一輩子,有些事不得不做。”
展鵬聽到這裡雙目灼灼生光,內心中對這位年輕的公子哥湧現出一陣崇敬之情,他過去一直以為胡小天是個養尊處優的紈絝子,卻沒有想到胡小天的身上擁有著不次於他的男兒血性,有膽有識。
展鵬不再勸胡小天離開,低聲道:“你想怎麼做?我必盡全力相幫。”
胡小天搖了搖頭道:“你幫不了我,任何人都幫不了我,胡家目前的境況,除非皇上改變了主意,不然絕無轉機的可能。”他伸手拍了拍展鵬的肩膀道:“我今天之所以現身相見,是不想展大哥跑冤枉路,展大哥對我的深情厚誼,小天銘記於心,他日如有機會,必報展大哥的深情。”
展鵬激動道:“我不求你報答,一直都是我欠你的情分,小天,你總得讓我幫你做些事情。”
胡小天道:“展大哥,若是小天僥倖不死,你我兄弟必有相見之日,若是小天蒙難,大哥若是念著我們今日的情分,那麼幫我們胡家收屍,將我和爹孃葬在一起,讓我們的屍身有個安穩的去處。”
展鵬心中悲愴不已,忽然揚起拳頭狠狠砸在河堤之上,拳峰深陷泥土之中,他充滿悲憤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為何不留下性命,離開這虎狼之地,以後再做打算?”
胡小天道:“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要去做,展大哥!你不用勸我了。”
展鵬點了點頭道:“好!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攔你,展鵬在兄弟面前發誓,胡家若是遇害,我必為胡家滿門收屍,將你們一家好生安葬。”
胡小天笑道:“謝謝展大哥!”
展鵬起身來到黃驃馬旁,從馬鞍上解下酒葫蘆,旋開蓋子遞給胡小天道:“這就算我給兄弟的壯行酒吧!”
胡小天雙手接過,仰首咕嘟咕嘟接連灌了三大口,高呼道:“痛快!”
黃昏在不知不覺中到來,胡小天在河邊辭別展鵬之後,重新戴上面具,一個人在京城內遊蕩,對他來說或許已經是最後的時光,他擔心展鵬跟來,兜了無數個圈子,直到確信無人跟蹤,這才重新回到了承恩府。
門前依然是那個小太監站著,看到胡小天過來,他慌忙站了起來,主動迎了上去:“大爺,您來了,權公公已經回來了,就在府內等著您呢。”
胡小天聽聞安德全已經回來,不由得心中大喜,如今老太監已經成為他心中唯一的希望,
跟著小太監進入承恩府內,裡面空空蕩蕩,非但見不到樹木,甚至連一棵小草都見不到,地面上鋪滿青石板,庭院正中擺放著石桌椅,夕陽的餘暉從高牆的另外一方投射過來,抬頭望去高牆上似乎被塗抹了一層金邊,走入二道門裡面是一個面積不小的庭院,依然沒有任何的植被,正中堆著一座假山,光禿禿的,如同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赤身裸體的站在殘陽的光影中。
廊柱將夕陽的光影割裂成一段一段,胡小天的面孔隨著忽明忽暗的光影變換著。
小太監躬著腰伸著手,在一旁為他引路。
進入三道門,總算看到了五棵大樹,卻無一例外地都枯死了,沒有樹葉,看不到絲毫的綠色,只有乾枯的樹幹伸展在逐漸變暗的天光下,唯一的生趣就是正中柳樹上的一隻老鴰,它的頭朝向正西的方向,夕陽在它的眼中漸漸沉淪了下去,夜色以看得見的速度悄然佔領了地面,在夜色徹底籠罩它的雙眼之後,老鴰發出一聲淒厲而刺耳的鳴叫,然後受驚一般飛向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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