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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回 傷別離(三)

宮城內外,一片素白。

遵元宏遺詔,待大喪之後,遣散宮中所有妃嬪,皆可回家再嫁。

靈堂之內,禾默跪於前。

近婢汪氏輕輕行至近前,跪於禾身側,小心道:“皇后,您跪了一天了,茶飯不進,您鳳體如何吃得消啊…”

見禾只沉默不語,汪氏愈發憂心如焚,卻亦是無可奈何。正躊躇之間,便見大監三寶入了內來。汪氏如落水之人得了浮木,急忙忙起身近前,小聲對三寶道:“大監,您快勸勸皇后吧…”

三寶點了點頭,擺手示意汪氏出了外去。

伏身跪地,三寶先叩拜皇帝靈柩,而後向禾行禮,道:“皇后,奴知您心中悲痛,只陛下已去,您身懷龍胎,便是為了龍胎,亦當保重自己啊!”

回宮這幾日,三寶雖與禾數次見面,卻因靈堂內王孫眾臣諸多,不得近前敘話。今日滿七日之期,諸孤哀子皆毋需再於靈堂守靈,方得了敘話之機。

見禾仍是不語,三寶又勸道:“皇后,陛下臨行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皇后,若皇后執意如此,陛下在天之靈又豈能瞑目…”

心下輕嘆一聲,三寶又接著道:“皇后,您莫要屈著自己,陛下明日便要出殯,您有什麼話,便道於陛下知曉…”

聞三寶之言,禾再無法自抑,一聲“元郎”,已是潸然淚下。

望著眼前的靈柩,禾輕聲低喚:“元郎,你怎能將妾一人丟下?你怎能不令妾見你最後一面?元郎…”

三寶亦隨著落下淚來,以袖拭淚,三寶道:“皇后,陛下豈願離皇后而去?陛下行軍之時,帶著皇后當年所贈羅纓,龍御歸天之際,亦是將羅纓緊握於手…陛下並非不願見皇后最後一面,只陛下知皇后生產在即,若車馬勞頓,恐傷及皇后與龍胎…皇后,陛下遺願,便是要皇后保全鳳體,平安產子啊!”

聞三寶之言,禾肝腸寸斷。涕泗滿面,禾喃喃道:“元郎…失了你,便是千秋萬歲,於吾而言又有何意?”

三寶見禾如此傷悲,便將元宏臨行之言道出:“陛下著奴轉告皇后,若有來生,陛下願與皇后做一對尋常夫妻,隱於山林之間,不問世事俗務…皇后,陛下待您一往情深,皇后不為自己,亦該為陛下,為公主與龍胎而保全鳳體…”

不及三寶言罷,彭城公主元鈺怒氣衝衝入得內來:“皆是因了你這個妖婦!自你入宮,後宮便無一日清淨。是你,誕下心宿惡星,非但害死了高貴嬪,馮太師,馮娷,如今連皇兄,亦被你母女害死!”

三寶忙勸阻道:“公主,您不可對皇后如此無禮…”

元鈺揮手一記掌摑三寶,道:“何時輪到你來指教於吾!”

這許多年,三寶因近侍元宏乃其心腹之人,便是王公貴胄,後宮妃嬪亦待其禮讓三分。此時元鈺有此舉動,三寶豈能不知其乃借自己而震懾皇后。只三寶忠心元宏,不容任何人待皇后不敬,忍痛垂首,三寶道:“奴不敢,只陛下靈堂之內,容不得公主叫囂,還望公主自重!”

元鈺豈能畏懼三寶,冷哼一聲,斥責道:“放肆!你不過一個賤奴,何人予你膽量,竟敢與吾如此言語!吾與皇兄一母同胞,這世上唯有吾與皇兄最是親近,如今皇兄駕崩,吾自當究其原委…”

伸手擊掌,幾名內侍自靈堂外疾步入內。元鈺指著三寶道:“自今日起,吾革去你大監之職,交予廷尉處置!”見那幾名內侍面有怯色,元鈺忿忿道:“吾與陛下皆託體先帝,如今陛下駕崩,自當由吾待其照拂太子,料理後宮…”

三寶毫無懼色,直言不諱道:“公主雖與陛下一母同胞,然公主早已嫁作人婦,不過陛下體恤公主寡居,方令公主回宮小住。陛下雖龍御賓天,然皇后安在,這前朝後宮自當以皇后為尊。”

三寶之言,令元鈺如同被人掌摑一般。元鈺瞬間暴跳如雷,正欲抬手再掌摑三寶,便見禾起身行至近前。

禾一臉平靜,音色雖微卻鏗鏘有力:“公主既與陛下一母同胞,便該知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吾乃陛下昭告宗廟社稷所冊的皇后,公主可無視於吾,卻不可不尊宮規祖制。吾敢問公主,大監方才之言何錯之有?”

禾素來溫良謙恭,與世無爭,元鈺從未將其置於眼內。然方才禾所出之言,卻令元鈺始料未及。面對這個溫弱女子,元鈺不知為何,忽地心中一顫,竟有如當日於元宏跟前一般。

元鈺恨不能一把將這個女人推倒,卻不知緣何,瞧見禾方才凜凜目光,竟有瑟瑟之感。

狠狠瞪了一眼三寶,元鈺拂袖離去。

皇帝駕崩,舉國皆哀,絕朝事十日,以作哀悼。太極殿內,元恪與幾名輔臣皆著以縞素。

待明日大行皇帝出殯送葬,太子元恪便要登基繼位。眾人議罷喪葬事宜,自是商討新帝登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