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兩天,終於坐在了宣判庭上,張哲緊張的說不出話,安娜的父母也跟來了。一行人安靜的坐在旁聽席上等著開庭。這種平靜只持續到羅楊帆露面。
羅楊帆穿著黑色的西裝打著領結,漆皮鞋乾乾淨淨沒有一絲灰塵,看起來像參加婚禮的赴宴者更像個挑釁的鬥雞。
劉暢不知道他是誰,莫名其妙的看著身邊突然氣場都開始不一樣的同伴,疑惑的看向張哲。他冷著臉不說話。
“張先生。”羅楊帆像看到很久沒見面的朋友,熱情的走了過來:“抱歉,庭審時候沒有出現,實在是太忙了。”他緊緊握著張哲冰冷的手,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妥,“聽說不太順利?”他漏出個笑臉。
“羅先生還是先坐吧,這裡是法庭,不是自家飯廳。”
張哲抽出手,盡力保持冷靜,羅楊帆出現在這,最可能的是自己真的會輸掉。
羅楊帆一副配合的樣子,帶著助理坐在了靠在門邊的座位上。劉暢在張哲說出羅先生之後才知道這人就是罪魁禍首,拿著鼻子哼一聲表示了下蔑視。
法官走進來之後張哲越來越緊張了。心臟在胸腔裡打著鼓,假裝鎮靜的剋制著自己的表情目視前方。 陳晨還穿著那身桔黃色的衣服,看見張哲之後露出了個沉靜的笑臉,似乎忘了自己的窘境。張哲莫名的一陣輕鬆。
羅楊帆坐在後面盯著陳晨,她笑得很安靜,似乎已經適應了這種環境,根本不在意接下來面對自己的是什麼。羅楊帆意識到這才是陳晨本來的樣子,就現在,面對張哲這一刻,才是她自己。從頭到尾他其實都被陳晨擋在門外,根本沒走進過。一股嫉妒的怒氣讓他開始混亂。
不能為我所用的才華,乾脆就毀掉好了。羅楊帆露出個笑臉看了過去。
陳晨已經看到了坐在門邊的羅楊帆,她不知道他接下來打算對自己做什麼,現在看來自己也沒有反抗的餘地,只能面對。沒有做出什麼表情,只是轉過臉又看了張哲露出微笑。如果真的會被關進監獄,那麼接下來所有能看到張哲的時光都值得她好好珍惜,她現在只想好好看看張哲的臉,記下他身上每一處細節,這可能是以後的幾十年裡唯一能支撐她的美好之處了。她比別人都清楚,08年的金融危機之後他們有多害怕金融風暴,而陳晨所作的一切都很可能會引起新的海嘯。
法官敲了敲錘子,開始宣讀判決意見,每一條解釋都冗長又繁瑣,陳晨根本沒想聽,扭著頭彆扭的看向張哲。他回望著自己,眼神裡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懼。張哲消瘦了不少,塌陷的兩腮和黑眼圈讓他看起來憔悴的不堪一擊。她現在想抱抱他。
原本稍稍放鬆的張哲開始絕望。陳晨的表情帶著太多的坦然了,她似乎已經能預料自己的結果,並且不打算在這裡劇烈反抗了。劇烈的心臟跳動彷彿在敲擊他的耳膜,張哲開始呼吸不暢。胸口那顆小石子不知道為什麼又突然出現,此時此刻似乎想衝破他的後背飛出來,順便殺死他。可這都是不是最絕望的時候,直到法官讀出來那串數字‘eighteen years’。
十八年。
十八年,足夠改變整個世界了。我們身上的細胞每隔七年就全部更迭一遍。理論上來說七年就是一個全新的自己。十八年已經足夠它完成兩邊自己的重生了,甚至第三次也已經完成了一半。陳晨馬上就要過三十歲的生日了。十八年後,十八年後張哲也已經五十三歲了。
陳晨還在假裝自己平靜。指甲深深的嵌進手心。十八年,她走到現在才花了五年,十八年對於她來說太長了。她咬緊牙關站在原地,回過頭盯著羅楊帆。她不明白為什麼無冤無仇他要這麼對自己下手,現在明白似乎也沒有用了。整場庭審都只是為她私設的kangroo court;什麼都不重要,這是個為她而設的法庭和審判。而她不是唯一的受害者,現場上另外的受害者,是張哲。
陳晨回過頭,張哲正看著他,嘴唇微微顫動,似乎在喃喃念著什麼。安娜的爸爸按著他的肩膀,似乎在擔心下一秒張哲會衝過來。
接下來就不要再見他了吧。張哲承受過的孤單和絕望太多了,十八年對他來說太久了。忘了自己對張哲來說更好一點。陳晨轉過頭伸出手讓押送的警察把手銬扣在她的手腕上。
她回頭看了張哲最後一眼。以後的日子,希望你一個人走下去,可以順順利利。希望下一個你愛上的人,不會像我這麼自我,有太多想法,可以安安靜靜陪你走完下半生。
她轉過頭,跟著獄警走進側門。再也沒有回頭。
“陳晨!”對開的大門在她身後彈回原地,在慣性的作用下前後晃了幾下,牢牢擋住了她的身影。張哲掙脫安娜爸爸的束縛衝了出去,劉暢用盡全力也沒有抱住他,張哲的力道大的出奇,甩開了他的胳膊。劉暢死死拉著他的胳膊不鬆手,周子昂跑過來和安娜的爸爸一起按住了張哲“不可能的!她明明什麼都沒做!不公平!為什麼…”安娜趴在媽媽的懷裡哭出聲,看著她爸爸幫忙拉住瘋了一樣掙扎的張哲。
公平?這世界不公平的太多了,人生從開始的地方,就對所有人都不公平。
陳晨回望過來的眼神讓羅楊帆心裡一緊,有點難受,但是也有得逞的喜悅。片刻之後她轉過頭看向了張哲。羅楊帆不明白,她到現在都不明白能左右她命運的根本就是自己麼?她眼裡除了張哲,就沒有別的任何人了麼?
一瞬間的嫉妒讓羅楊帆覺得自己該繼續做什麼。他到張哲身後,嘲諷的盯著被三個人按在椅子上才安靜下來的張哲。他似乎已經絕望了,呆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的喃喃自語,可是沒人能聽清他在說什麼。
羅楊帆微微彎腰,仍然保持著居高臨下的姿勢:“張先生還要保重身體,別讓大家擔心。”聽到他的聲音,安娜鬆開她媽媽想撲過來:“你這個垃圾!陳晨是殺了你全家麼!你他媽的還是人麼!”安娜的爸爸緊緊的抱住安娜不讓她掙開撲向羅楊帆,如果陳晨的事情都是他一手促成,他也害怕他會對安娜做什麼。
“安娜小姐還是不要亂說話,如果真的是我,你現在應該怕我才對。”
沒等安娜回答,呆坐在椅子上的張哲背對著羅楊帆開了口,卻沒有回頭。
“羅楊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張哲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鼻音,語氣緩慢的好像對生命已經徹底失去希望的老人,只希望可以在死去的過程中更快一點,少一點痛苦。
羅楊帆似乎沒料到張哲問這種問題,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他是始作俑者,但是沉穩的張哲應該不會說出口。
“張先生不要亂說話,這裡對誹謗罪也是重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