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沒再說話,拄著柺杖緩慢前行。丘初寄扶著一人,始終低著頭,默默地跟在身後。此刻,要想讓他抬起頭,昂首挺胸,實在是強人所難。
陳天鴻熟練的僱傭到一輛二駕馬車,讓老嫗三人先坐上了馬車。讓馬伕循著老嫗指點的方向趕車。馬車走動後,馬伕神秘地看了一眼陳天鴻,陳天鴻隨之投去詢問的目光。
“那是前往崔家的方向。”
崔家,二流世家大族中最強大的世家之一。其始祖亦是聲名赫赫的人族先賢。
陳天鴻不懼這樣強大的世家,只是不明白老嫗為何讓去那裡。想來,定有道理。無意中,他發現馬伕有意讓速度慢下來。按著時辰,是有意剛好到天亮,才趕到崔家。於是,他也就沒有催促,讓馬伕自由駕馭。
* * *
強大的世家大族,無一不是佔據著某一稀有資源,經營著各自獨有的生意。以供給一個強大勢力,代代昌盛繁衍。
崔家經營的是一種紋理絢爛華麗的石頭——花崗岩。這種花崗岩是從地下采集而來。是故,崔家有一個十分龐大的勞工群體。
這些以出賣勞力為生的勞工,冒著時刻丟掉性命的危險,起早貪黑,賺取著微薄的養家費用。每天的寅時,他們就要藉助暗淡的油燈,下井榦活。只有做完規定的任務,才能吃到日出時分的早餐,然後忍耐到午飯時刻。
這一天,日出時分,其他勞工已經去吃早飯。但在工地的一角,一條狠狠地皮`鞭正無情地抽`打著,手執皮`鞭的人每抽一鞭便罵出極惡的話。
皮`鞭下,一位全身赤`裸,唯有草簾遮體的少年,正低著頭,雙手緊緊摁著一塊大石。不管皮`鞭抽的多兇狠,他都不啃一聲。他只是專注地去搬大石。可是,大石偏偏不憐憫他,紋絲不動,像刁難一頭畜牲一樣刁難著他。
是的,很難再將那位少年與人聯絡起來了。他更像是一頭為了生存口糧而勞作的牲口。或許,假如他真的是一頭牲口,還能搏得一些同情與憐憫,被喂肥後能變成一道美味。
人無情,石無情,天地之間,何為情了?
人無聲,石無聲,天地之間,為何死寂?
突然,一隻手掌輕輕按到了大石上,手掌輕輕抬起,大石彷彿粘附在手心,隨之而起。然後,一人將大石移到了那個可能是指定的方位,平穩地放下。
手拿皮`鞭的人怔住了片刻,猛地吼道:“何來賤`種,敢管崔家的事?”說時,躍上前幾步,手中的鞭子照樣抽下,打在了那人的身上。
奇怪的是,那人亦沒有躲,任憑皮`鞭肆意抽打。但沒打幾下,皮`鞭斷了。緊握鞭柄的人,滿臉橫肉劇烈顫抖,一對牛眼死死地盯著。似乎,眼前這個揹著背蔞、手執如意棒的人,是一個可怕的怪胎。
“我要替他贖身,多少錢?”
“嘿嘿,小子,你大概還不知道崔家的規矩吧。”滿臉橫肉的男人發出陰森森的笑意,“好好聽著,爺爺我告訴你,崔家的規矩,一命換一命。”話音未落,袖中吐出一柄利刃,以奇快的速度刺向眼前人的咽喉。
此人的速度極犀利,動作敏捷且穩準,顯然是一位磨練日久的人。只不過,當他的利刃刺到對方咽喉一寸時,憑空折斷成數截,握刃柄的手的虎口,被震的流血不止。
“多少錢?”
被鞭子打,一動不動,被利刃直刺咽喉,面不改色,每說的一句話,好似閻王派來的催命鬼說的。滿臉橫肉男終於感覺到了一絲恐懼,額頭的汗水瞬間湧出,瘋狂流落臉頰。他說話的聲音,顫抖到了極點。
“一……百……”
對面那人淡淡一笑,取出兩個黃金錠,替橫肉男包好在肚`兜,沉聲道:“拿好。好好花,別浪費寶貴的光陰。另外,若是你能代話的話,告訴崔家人,一定要好好享受美好的時光。沒事時,儘量都把脖子洗乾淨。免得將來汙了別人的劍。”
那人緩步走到那位少年前,拿出一件長袍披在少年的身上,再拿出一枚靈丹讓少年服下,低聲道:“我已替你贖身,跟我回歸貪狼衛。記住這裡,將來,我會派你來。”
這位少年,不知有沒有抬過頭的時刻。似乎,他當聽到某幾個字時,強烈地觸動了他的某幾根神經,強迫他緩慢地抬起了頭顱。他那對外露的虎牙,好似兩道寒光閃閃的利刃,鑲嵌在瘦削的臉上,令他的相貌猙獰恐怖至極。流淌在他血管裡的血液,似乎冰冷了太久,此刻漸有熾熱產生。
那同樣是一顆高貴的頭顱,只是低得太久罷了。
* * *
當一個人餓到極點的時候,眼裡看到的能吃的東西,大概都是山珍海味。
在一個偏僻骯髒的角落裡,一位十來歲的小女孩,細細嚼著嚥下最後一坨狗糞,仍是飢餓難耐。她只好仔細地摳著地皮,希望還能有所獲得,以填飽肚子。
突然,她站起來,抬頭看去。只見眼前站著一個揹著背蔞的人,從那人臉頰滴落的晶瑩淚珠,卻是泛著血芒。
小女孩不明白,以為那個人也餓極了,急忙回身去找吃的。豈料,那人輕輕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後,替她仔細地擦乾淨手和嘴,拿出乾淨的水替她漱乾淨口,幫她洗梳整理好發黃的頭髮。又給了她一顆丹藥,讓她服下。
最後,抱著她,讓她坐進了一輛馬車。
她不知道這個人是什麼來歷,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一樣。她頑皮地從馬車內探出個腦袋,想問什麼卻又問不出。
馬車已經走動了,而那個流著血淚的人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