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車瘋了似的朝著大海狂奔而去,梁初費力的伸出腳想剎住一點勢頭,腳上的布鞋立刻在石子路上磨出一個大洞,腳後跟傳來一陣鑽心的疼,可是板車絲毫不準備停下,朝著漆黑的大海直衝而去……
男孩的聲音隨著風遠遠傳來——“你快走……我等你……”
伊萬,對不起,你一定要等我啊……
“嘭……”一聲巨響,小小的板車轟然撞進了翻滾著白浪的大海的懷抱,連同車上的人一起,扎進深不見底的大海深處……
不知道喝了多少口海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梁初感覺自己在鬼門關轉了一大圈,又昏昏沉沉的浮出海面……
會游泳的人一浮到海面上,就會不自覺的抓撓,她迷迷糊糊露出頭在海上起起伏伏,手腳不自覺的扒拉。直到整個人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看見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而剛才死裡逃生的小島,已經在視線之外很遠很遠的地方……
伊萬……她默默流出淚來,混合著鹹鹹的海水,面朝著小島的方向……
清晨的海面很平靜,沒有一絲風浪。傷口已經痛到麻木,但是腦子裡殘存的求生意志仍然很強,強迫她朝著目力能及的方向眺望。
遠遠的,和她一起衝下海的小板車在海面上起起浮浮,她下意識的朝著板車的方向奮力游過去,一下一下划動水面。遊啊遊,終於,她抓住了板車的邊緣,拼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抓住救命的木板掙扎著爬了上去。
好累……尤其好痛……痛得神志不清……她知道,剛才自己斷掉的肋骨已經刺入肺部,現在肺腔裡很痛,隨著每一次呼吸,左肺就像要裂開一般。
但是在這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茫茫大海上,受傷和感染也許還不是最可怕的,因為在感染擴散導致死亡之前,她就會因為脫水而死。
周圍除了海浪聲,世界單調得可怕,沒有任何人類的聲音,木板在茫茫大海上毫無目標的起起浮浮,躺在木板上一動不能動的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離死亡已經那麼那麼近……
水瓶早就不知所蹤,昨天唯一簡單吃下去的那碗營養糊也早就消化完了。肚子空空蕩蕩的,經過一夜的折騰,胃裡餓得撓腸刮肚。她想,現在如果有一個人告訴她,可以用她一輩子的財富和幸運來換一碗營養糊和一杯清水的話,她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的。
但是沒有人來給她這個選擇,她只能又渴又餓的漂在海面上——等死。
先生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滿世界在找她?路恩呢,應該也知道她丟了吧,冷冰冰的臉上會不會露出一點緊張和擔心?還有……維雅,對了,好久沒見到她了,她應該又有了新朋友吧?然後是……歐文教官,知道她失蹤了,他會不會想,這個姑娘怎麼又惹出亂子來了?
還有誰?周深……堅叔……藍爺爺……她一個個的想過去,對了,還有裴少爺,自己是在他的船上出的事,他會不會挨總統大人的訓?還是已經發現新的目標了?雖然挺煩他的做派,但是自己已經要死了,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此刻想來,覺得每個人都那麼好,那麼值得人懷念,如果可以,她一定要好好珍惜和所有人的緣分,不再動不動抱怨自己是個沒人疼的孤兒,因為活著,就是老天對她最大的善意。
但是很可惜,已經沒有如果了……很快,她就要死了……
死亡的陰影漸漸籠罩在自己的頭上,但是心內卻是無比的平靜。都說死前會把這一生的經歷好好回憶一遍,她想,自己這短短的一生,尤其是最後這幾年,也算是精彩不斷不虛此生了,但是,最大最大的遺憾,就是連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太陽漸漸移到了頭頂,裸露的肌膚和傷口都在火辣辣的疼,但是她一動不能動,肺部已經越來越疼,疼得連每一次呼與吸,都成了一種慘絕人寰的凌遲。
她渾身發燙,心裡知道全身的感染在加劇,體溫逐漸在升高,眼皮也越來越沉,開始她還撐著眼皮不敢睡,漸漸的,隨著慢慢西沉的太陽,終於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