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遇沒說話。
護士看到姜黎玫和任遇之間眼神的交匯,料想應該是認識的人,轉頭去忙自己的了。
他在姜黎玫近乎求救一般的眼神裡,走到病床前站定。
姜黎玫知道自己現在臉色不佳,也就不強撐了,任遇身後是刺眼的白色燈光,眸光裡卻是月落深海一樣的墨色。
“任醫生。”術前的禁食禁水讓她嗓子喑啞:“你說,如果我現在睡著了,是不是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會疼,也不用怕,醒來一切都好了。”任遇也見過不少術前緊張的病人,大多是沒有經歷過,所以害怕。
姜黎玫卻搖了搖頭:“我不是怕疼,我相信你。”
她反覆重複,不知是在安慰任遇,還是在安慰自己,最後乾脆閉上了眼。
“任醫生,我媽媽去世時,就是在手術室。”
任遇呼吸一滯。
“一個小手術而已,但麻醉引起休克,我知道醫生已經盡力了,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情況,我只是怕。”
怕重蹈覆轍,怕厄運再臨。
任遇總算知道為什麼她讀手術風險告知書的時候,表情會那樣怪異。
姜黎玫要在自己最痛苦的回憶裡親身走一遭,感受不啻於凌遲。
他的那些安慰都成了廢話,誰都知道風險極小,但就是那麼小小的一點,落在一個人,一個家庭身上,就是毀滅。
許久沒有聽到回應。任遇喉嚨像被什麼東西糊住了,發不出聲音。
“任遇。”
姜黎玫嘆了一口氣,隨著呼吸一起落下的,是眼角一滴冷掉的眼淚。她很用力在忍了,可還是破功:
“任遇,我沒和別人說過這些。”
她第一次講自己最不想提起的回憶,也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不是任醫生,就只是任遇。
任遇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姜黎玫,斂去了所有堅硬和光芒,像一團融化的水霧,脆弱到隨時可能消散蒸發。
他沒有覺得這樣的姜黎玫更易接近了,反倒是從心底裡萌生出一種近乎獻祭的忠誠。
他很想效忠她,在荒誕痛苦的人生中,投誠於她。
任遇伸手,掌心覆在姜黎玫緊閉的雙眼之上。
“有我。”
他聲音微冷,卻讓人信服。
姜黎玫能感覺到他分明的手指骨節,替她抹了那一滴不體面的眼淚,掌心溫熱,好像冬天霧凇之中燃起的一捧篝火。
姜黎玫不得不承認,她真的貪戀這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