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將嘛,確實不見得體力要多好,但總不能太差啵,足球是團體專案,不能搞特殊化。多練練短跑和跳高,你要出擊和摘高球的嘛!”他拍了拍我的腦袋,“身體素質還是重要,你練上去了,再長高一點,就更有優勢了。”
道別以後,我們坐大巴回學校了,正午的太陽隔著玻璃窗和車內的空調對抗。坐在靠窗位置上的我拉上了簾子,只留一條小縫,看到的無非是途徑的市鎮上零散的招牌,這個超市那個插座,以及某某便利店,巨大的白字撐在或紅或綠的底色上,被風颳過來的灰塵蒙上了一層老舊。車開得很慢,因道路不平而有些顛簸,與懶散的陽光一道叫人睏倦。米樂靠在我的肩膀上睡著了,呼吸的聲音很輕,像一臺沒有什麼功率的小電扇。
這就是我生活的城市,江元。它在不斷生長、擴張,一些區被合併,一些縣被納入進來。城市中心最繁華的街市夜以繼日地改頭換面,無數我叫不出名字的全球品牌一一填進了商場。那裡燈火明亮,徹夜金碧輝煌。曾經有過一家肯德基,我和弟弟每次出去玩都習慣於在那裡等人。前不久發現,它被一家手機店取代了,人群來來往往,沒有一點證據表明我和弟弟消磨過不少時間的地方存在過。從那以後,我只能一個人站在商場門口等待,雖然並不會有誰來找我。
越來越多的人可以說,我也是江元人了。可是市郊開著小店鋪的人們真正享有了城市發展的果實嗎?或許對於他們來說,去市中心花費的時間遠超過跑到鄰市。他們有了江元人的資格,但蓬勃發展的城市心臟對他們可能只是一個遙遠的存在。
我們竟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裡,以同樣的身份,這太不可思議了。
回學校以後,老班簡單地集中了大家,說接下來兩天休息,週日晚上六點半要準時到班級晚自習,之後便宣佈解散了。他還挺快言快語的,我往宿舍走時,看到有的班主任還在一絲不苟地跟同學們普及學校的規定。
回宿舍以後,大家都在收東西,看來都是要回家吃好喝好的,米樂也不例外。
“柯柯,你家在哪呀?”米樂整理東西的速度真快,那床曾屬於我的床單被套已經被他鋪到我頭頂了。
我家離學校不遠不近,坐個公交三四十分鐘,算上等車堵車,一小時也該到了。
“我不回家。”我徑直往沒鋪床單的床上一躺。
“欸?你家裡沒人嗎?”
其他室友仍收著東西。張濤濤弄好了,跟我們一一打過招呼就出門了。他沒帶什麼東西,就一個包,我看到他把軍訓發的衣服褲子以及皮帶全都裝進去了。
大家幾乎都是直接扔的。
見我沒回答,米樂去做他自己的事了。直到另外兩個室友也走了,他才挪過來,拉開我旅行箱的拉鍊。
“你幹啥?怎麼翻我東西?”
他沒說話,把我的床單被套抽出來了。
“起開,我給你鋪上。”
“我自己可以的。”我伸手想搶過來。
“哎,我來弄吧。待會你告訴我哪條路到我家近,好嗎?你是本地人。”
“那你就直接問我唄,為什麼搞得像做交易一樣,又不會不告訴你。”
最後是我們倆一起弄的,不得不說他弄得很平整。要是我自己做,床單肯定會像波浪似的起起伏伏,被子也會給套得感覺缺斤少兩。
我決定把他送上車再回宿舍。他說會早點回來陪我,我說用不著。這是真心話,我不想讓別人為了我而犧牲自己的時間,何況他也挺不容易的,這樣的犧牲我擔不起。
[1]張愛玲《封鎖》。
[2]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