佇列之中,一片寂靜,沒有人繼續嘻嘻哈哈,即便是最散漫,最頑冥的老油子,也都陰沉著臉,默然不動。
旁人的痛苦,那是旁人的,就像是看個熱鬧。
自己的痛苦,也就只有自己知道。
中牟人的苦痛,是從戰國之後就開始,一直持續到了近代,直至紅旗渠的誕生……
當然,中牟人除了被人吃之外,還有更多慘絕人寰的死法。
要不然,他們好好的在家種田躺平,難道不舒服麼?
『我希望那些慘死的人,在死去的時候是懷著仇恨的,懷著怒火而死的……』夏侯惇沉聲而道,『這樣他們至少不用牽掛,不用眷念,不至於感到無助,不至於心存善念和希望,那樣或許可以減輕他們撕心裂肺的痛苦……』
那可是,真正的,撕心,裂肺。
『沒錯,我也吃過人肉。但是我和我手下的兵卒,絕不是為了吃人而吃人!』夏侯惇大聲說道,『我們之所以吃人肉,是為了能走得更遠!是為了要讓這個大漢重新聚合為一!我記得那些死去的人們流下的血淚!記得他們的痛苦!如今,他們的血淚和痛苦就留在我們的身上!看著,希望我們去終結這個亂世,終結這個吃人的亂世!希望我們能讓子孫後代,可以不用再活在這個吃人的天下!』
多數的走私販子,都是被逼的。
那些曾經在記憶裡的美好,以及自身所遭遇過的慘狀,讓這些走私販子沉默了下來,也使得這些人不再對於曹軍心懷抗拒……
終結這個亂世……
如果有得選,誰會喜歡活在亂世裡?
亂世裡的人,甚至不如一條太平世道中的狗。
在稍微平息了一會兒之後,夏侯惇抬頭,望向了遠方巍峨的太行山。
太行山。
如同地上直接升騰而起的絕壁一般,橫貫南北,隔絕東西。
因為地殼運動而抬升起來的山體,近乎於九十度的垂直往上,就連習慣在懸崖石縫裡面紮根的松柏灌木都立不住腳,只有些攀爬的藤蔓和青苔可以勉強在直上直下的石壁上停留。
『想要終結這個亂世,是等不來,是求不到的!』夏侯惇將手高高的舉起,指向了西方,指向了太行山的另外一邊,『那邊!就是你們穿山販賣貨物的那邊!他們不願意大漢一統!他們躲在了山的那一邊,不願意歸順天子,不願意看著這天下重新恢復平靜!不願意!我問你們,要怎麼辦?!』
佇列之中,不知道是那個人,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便是高喊了出來,『打他們!』
『好!說得好!』夏侯惇大聲稱好,而身旁護衛,趙達和其他軍校也是跟著同聲喝彩,『沒錯!別無他法,唯有一戰!從現在開始,你們不再是賊,而是兵!既是嚮導,也是我們的同袍!你們是中牟人,也是大漢人!天子有詔,征討忤逆!你們是我們的同衣同袍,我們的性命都在你們的手裡!你們要帶著我們一同穿過這個大山,一同奉天子令,一同去征討賊逆!去平定天下!一同封賞!同袍們!為了天子,為了大漢,也是為了你們自己!』
夏侯惇雙臂張開,朝天怒吼,『來戰把!讓我們一戰而定天下!』
『戰!戰!戰!』
先是夏侯惇身後的護衛兵卒齊聲大吼,然後曹軍大營裡面的兵卒也聞聲應和,最終這些原本的走私販子,山中賊人,也不由得跟著大吼起來,青筋暴露,口沫橫飛。
夏侯惇往後招手,『來人!且上壯行酒!』
立刻就有些兵卒抱著酒罈子從後面趕上來,然後拿出一疊疊的陶土碗,倒了酒水,一碗碗的送到了這些走私賊,哦,現在應該是『同袍』的面前。
夏侯惇見所有人都端上了酒,便是將手中的酒碗也是高高的舉起,然後大喝一聲:『待功成之時,再與諸位請功痛飲!來!飲勝!』
夏侯惇一仰頭。一碗酒立時全數灌入口中,不過麼,有一大半是灑落在衣襟上……
『痛快!』夏侯惇高聲叫道,將陶土碗砸在了地面上。
在一旁咕嚕嚕轉動眼珠子的趙達,便是不失時機的高呼:『我大漢軍!』
『威武!』
在趙達邊上的曹軍也開始回應道。
『我大漢軍!』
『威武!』
有更多的人加入了進來,連著夏侯惇也在舉臂而呼。
只不過和兵卒狂熱的表情不同,夏侯惇的眼眸深處,潛藏著難以抹去的憂慮。
『我大漢軍!』
『威武!威武!威武!』
營地內外,士氣高漲,每個兵卒都是大吼著,聲浪似乎將天空上的雲也都一同攪動了起來,如同層層的波浪,撞向了太行山的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