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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茫茫無際的荒原,一眼望不到邊,在一條通往蠻荒之地的黃土路上,一輛軍綠色的大卡車搖搖晃晃得行駛在渺無人煙的荒原中,鬆軟的黃土路兩旁的荒漠上錯落有致得長著不少刺牙子、駱駝草、車前草,還有不少野生的低矮灌木叢。
這些生命力旺盛的荒漠野生植物長得低矮枯黃,明顯是缺少水份的滋潤,但在這貧瘠的荒漠中依然顯示出頑強的生命力。
車輛行駛過之處,車後揚起一溜煙混黃的灰塵,飄飄揚揚,空氣中都瀰漫著濃烈而嗆人的土腥味。
蕩起的灰塵給蜷縮在車廂上的乘客頭上、脖頸處、衣服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白灰,根本看不清人的五官,從體型上看是五個婦女、四個小孩。
大大小小九個人蜷縮在車廂前,背靠車頭、面朝車尾圍成一團,年輕的四個女子大概都是二十來歲的樣子。
這些年輕的媽媽身前都呈或抱、或摟、或擁的姿勢,像老母雞護小雞一樣保護著自己的孩子。
唯一沒有摟抱孩童的是一位年近半百的中年女子,從體型上看個頭很高,臉上被灰塵佈滿得只剩下一張烏溜溜的大眼睛在忽閃忽閃著,她是這些年輕女子的婆婆(媽)田老太太,是田家的主心骨。
田老太太跟身邊幾位年輕女子最明顯的不同特徵就是她的三寸金蓮,是個裹腳老太。
滿臉的灰塵掩蓋了她本來的膚色,從挺立的鼻樑和唇形看得出的是個長相相當周正的女子。
“月娥,你家遠方親戚王衡是在這裡討生活嗎?咋看著這就是兔子不拉屎的地兒,坐了兩天兩夜的車,沒見一個人影,咋沒一點人氣呢?”田老太太仰著頭眯著眼看著車兩旁的環境,一望無際的荒漠,她滿心的疑惑。
靠最邊上的一位個頭矮小的瘦弱女子,因身材矮小,23歲的她像個未成年少女,“婆婆,沒錯,就是廣仁公社,開車的解放軍也是朝廣仁公社去的,可能還沒到地兒吧。”
這名叫月娥的年輕女子,全名吉月娥,是田老太太三兒子田坤禾的媳婦,這次背井離鄉走西口,來西域討生活就是她的主意。
1960年,素有“人間天堂”之稱的家鄉江南不是鬧饑荒,就是鬧瘟疫的。
在當地實在是過不下去了,田老太太這才想著攜帶一家弱女子,千里迢迢投奔三兒媳吉月娥孃家的遠方親戚。
緊挨著田老太太的二兒媳張花比吉月娥高出一頭,是田老太太次子田坤鵬的媳婦,她惶恐而驚懼的眼神望著車下荒涼的土地,朝懷裡使勁摟了摟女兒田彎兒,帶著哭腔抱怨道:“三弟妹,這裡哪有你說的那麼好,連個鬼影都見不著,你不會是害我們吧。”
老實巴交的吉月娥摟著女兒小田葉,低聲嘟囔著:“王衡表哥說這裡討生活餓不死的,我咋會害咱家呢。”她臉上的緋紅和焦急都被白花花的灰塵遮蓋著,什麼也看不清。
田老太太唯一的女兒田坤蓉緊靠在媽媽的右邊,她轉過臉對著媽媽左邊的二嫂張花說道:“二嫂,別瞎咧咧,三嫂沒蒙咱,龐傑也說過,新疆廣仁公社是個好地方,就是路途遠些。”
龐傑是田坤蓉的丈夫,是一位文弱的書生,現在正跟他的三個大舅哥在東北修鐵路。
田坤蓉懷裡的女兒龐咚咚仰著灰撲撲的小臉,撇撇嘴,想要哭的樣子,“娘,我餓。”
“哎,這日子啥時候到頭呀。”田老太太嘆口氣,右手塞到屁股後面窸窸窣窣掏了半天,取出一個灰不出出的小包裹。
從包裡掏出兩個窩窩頭分別遞給左右兩旁的二兒媳和女兒,“都省著吃,這還是解放軍給的兩個窩窩頭。”
在搭車時,坐在前排駕駛室的年歲大點的解放軍見衣衫襤褸的五個婦女,一臉的憔悴,再看看四個年幼的孩童,內心發出一聲長嘆,搖搖頭,在開車前給了她們這群婦孺幾個窩窩頭。
啃著硬邦邦的窩窩頭,眯著眼打量著這陌生而荒涼的荒蕪之地,田老太太心中有幾分希望,更多的是惆悵和對前途的迷茫。
田老太太眉頭緊蹙,過一天算一天吧,一天一天得熬吧,日子不就是這樣過的嗎?!
年近五十的田老太太解放前,曾是家鄉江南某鎮大地主田家的童養媳,雖說是童養媳,田家待她不薄,自小就上私塾識字,也算是識文斷字之人。
比田老太太小五歲、膽小怕事的丈夫五年前投河自盡,留下了她這些孤兒寡母的。
她與已過世的老頭子一共養育了三兒一女,這兩年,三個兒子和女婿前去東北修鐵路,已經兩年沒見面了。
為了生計,田老太太帶著三個兒媳和一個女兒一幫老少弱女子闖天山,打算在天山渡過餘生。
在卡車的顛簸下,車廂上的婦孺們如同坐在搖籃上,相依著睡著了。
總算到了有人煙的地方,卡車穿過一條破舊不堪的街巷,到了一排用黃土夯實的低矮破土坯房屋前停下。
年輕的解放軍同志從駕駛室跳了下來,用手拍打著車廂板,“老鄉,老鄉,到地兒,廣仁公社到了。”一口濃濃的魯南口音。
田老太太攜帶著孤兒寡女得連滾帶爬的下了車,一個勁兒給解放軍同志鞠躬致謝。
駕駛室裡年長的那位解放軍透過車玻璃看著四個睡眼惺忪的孩童,一個年紀最小的穿著開襠褲的小男孩張嘴哇哇哭著,看得見他小嘴裡的小舌微微顫抖。
年長軍人同情得搖搖頭,看看座椅上包裹裡的不多的幾個窩窩頭,朝下了車的年輕司機遞個眼色。
這位年輕解放軍爬上車,留下一個窩窩頭,跳下車後,將剩下的窩窩頭全部給了田老太太。
懷裡捧著七八個硬實的窩窩頭,田老太太淚珠泉湧,帶著自己的兒媳和女兒再鞠躬、再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