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康十四年二月二日,楠州叛亂。同日,琮州防線被攻破。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楠州往琮州防線派的,本來就是一包定時的炸彈。當然,二月二日這個時間點是早就定好的,若是等楠州給琮州發命令,那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到呢。
這場“譁變”遠遠超出了高錦夏老將軍的料想,以至於琮州防線在很長時間沒能得到整合。而臧龐當然沒有蠢到放任這個機會溜走,事實上,這場叛亂本身就在鎮南公的計劃之內。攻破了琮州防線之後,除了留下少部分軍隊負責保衛後路和清剿殘兵外,燕軍主力大舉南進,意在遏制昭手中的最後一支大的軍事力量——雲南王。
高錦夏如今的處境那可真叫一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楠州兵反叛之後,燕軍迅速插入防線之間,將高將軍的軍隊割裂了開來。如今訊息不通,命令不達,高將軍看著自己身邊的數千人,心道,“吾命休矣。”
這並非是一種悲觀,而是一個赤裸裸的現實。固然,在正常情況下,有數千兵馬雖不能打勝仗,但逃卻總歸能逃的出去。可高錦夏眼前的這幾千人,真的還稱得上是幾千士兵麼?士氣低迷,體力透支,本來訓練就不夠,作戰意識又不堅定,打勝仗或者僵持的時候還好說,到現在這情況,高錦夏毫不懷疑他們會在碰見燕軍的下一秒就放下武器投降。
好在琮州有幾處山林,高錦夏先把這些人開到了深山裡隱蔽了起來,準備緩一口氣再做他想。走在路上,好多士兵便偷偷摸摸地溜走了。老將軍對此看在眼裡,卻也是無可奈何。畢竟自己也明白,即使進入深山以後拖的幾日,到最後也還是要死的,等到時候,不用燕軍,就餓也能餓死這幾千人。如今高老將軍的做法也不過就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末了求一個心安。
他想起高文遠小時候,自己教他兵法時的事了。
“孫兒你聽著,兵者,可依地利,可憑人和,不可求天時。帶兵的人千萬不能生出‘看天意’的想法,切記切記。”這是他親口告訴高文遠的一句話,可如今的他,不也只是在等待著一個天時麼?
逃兵越走越多,到後來開始光明正大的了。高錦夏不是沒有想過從一開始就用暴力手段來遏制,但遏制了又能做什麼呢。高錦夏也算看開了,他一開始踏入山林的時候想的是這個地方可以監視山外,那個地方能保證水源,而現在他想到的是,這裡山清水秀,是個埋骨的好所在。
身後已經只有數百人。
……
銚南縣城
李宗行上一次來這裡還是迎接高文遠的時候,那時他一身白袍,看起來十分灑脫。其實雲南王更喜歡黑色的衣服,上次只是因為要去茶樓,穿著一身鑲龍黑袍總感覺怪怪的,這才換上了白色的衣服。
而這次雲南王又到銚南縣卻不是迎接其他人,而是與高文遠分別。北方戰局那麼吃緊,又確認了苗國不過是虛張聲勢,雲南王勢力自然要北上。討論之下,李宗行決定自己帶著兵馬北上琮州,讓高文遠去救援梁京城,銚南縣便是這兩支軍隊分開的地方。
雲南少馬,地形又複雜,李宗行手底下並沒有什麼騎兵,行軍比較的慢。不過雲南王本人倒是有很好的馬。現在李宗行騎得便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馬,毛皮盡墨,四體崢嶸,體態飽滿,氣勢如虹。這是李宗行的一位門客獻給他的,他一直很喜歡。
高文遠現在騎的這匹馬是李宗行送給他的,通體赤紅,馬鬃無風而自揚。雲南王的一個門客告訴他,這就是傳說中的赤兔馬。論起珍貴,可是要比李宗行現在騎的那匹都要好。只是因為那馬跟隨雲南王更久,他更喜歡罷了。也因此,這赤兔馬空有本領,卻一直閒著。如今送給少年將才高文遠,也稱得上是好馬遇上了對主人。
聽完那門客的說明,高文遠更為感動,暗暗告誡自己無功不受祿,自己一定要有所報答。結果苗國那邊從一開始便是一場騙局,從頭到尾,高文遠都沒有立大功的機會,這讓他很是憋屈。
如今他們並排站在銚南縣城的南門外,互相贈些離別的話。當然無非就是那些從古就說爛了的話,李宗行向來看不起這些,畢竟虛裡冒套的,除了耽誤時間也沒有什麼別的作用了。但不排除有很多將領會覺得這些話是義氣的體現,對這些看的很重。人心隔肚皮,李宗行並不確定高文遠是什麼樣的人,這種問題又不能問,所以只能隨著慣例,虛一套就虛一套。
高文遠對此倒不在乎,畢竟跟著爺爺,從小見到的武夫多,各種各樣的兵者也見的不少。對方要是跟他來那一套,他當然也用那一套回;對方若是莽一點,他也不很在意。但那種對待態度僅限普通的將人武夫,如今他面前這個為將的可不一般,那是雲南王,在昭的地界上老大是天子,他稱老三沒人敢稱老二,對待這樣的人,高文遠自然恭恭敬敬,更何況還欠人家的呢。
他們二人身後的軍隊已經收拾好營帳了。數十萬軍隊的調動自然不能同時,然而儘管如此,他們身後的人也是成片成片的存在。
一個軍官跑到李宗行馬旁,踮起腳對雲南王說了什麼,大概是準備好了之類的話。聽罷,李宗行轉過頭來,對高文遠說:
“時間不早,本王就在這裡祝武全兄一路順風,馬到則成功,旗開而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