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離開石尖塔時,整個布羅敏學院已經亂成一鍋粥,先是採尼無故缺席魔法原理課,新生集體鬧事,接著發現他神秘失蹤,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人,然後見習生弗雷森也不見了蹤影……科茲莫一個頭兩個大,忙著到處救火。
導師和學徒都被髮動起來,滿世界尋找採尼和弗雷森,我忙裡偷閒,躲在地窖裡潛心研讀黑魔法書。
魔法書都是用古弗林語寫成的。
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個對古弗林語一竅不通的門外漢,這個判斷只對了一半。雖然長期接受騎士的訓練,從來沒有接觸過魔法,但我對古弗林語並不陌生。早在安東尼·霍普金斯向我透露即將遠赴布羅敏時,我就著手進行必要的準備。誰都無法在短時間內掌握魔法,但花點工夫學一門語言,死記硬背還是能夠做到的。
四肢發達,頭腦不一定就笨。所以,在旁人看來,我因為失手擊敗大王子勒蒙而沮喪不已,整天躺在床上悶頭大睡,其實我是在背誦那些該死的古弗林詞彙和語法。
謀定而後動,不打無準備之仗,這是我一貫的行事準則。
黑魔法書的第一篇就是“紅瞳術”,紅瞳是基礎,是重中之重,洋洋灑灑佔了五分之一的篇幅。前半部分主要介紹“紅瞳術”的由來,大體如普里西拉在《回憶錄》中所說,源自異教徒瑞得艾人,由古弗林的大祭司整理並記錄,是精神魔法的一個重要分支。後半部分記錄了“紅瞳術”的修煉,循序漸進,初級混亂,中級控制,高階操縱,修煉的過程極其兇險,稍有不慎,難免為幻覺侵擾,甚至導致精神崩潰。
古弗林語晦澀難懂,“紅瞳術”尤為艱深,以我半吊子的水準,窮畢生精力都不可能學會,但眼下有一個絕佳的機會,我可以假借學習鷹眼術之名向科茲莫院長討教。他是研究古弗林魔法的專家,鷹眼術和紅瞳術都屬於古代魔法的範疇,有很多共同之處,觸類旁通,他不會起疑心的。
第二天,學院已經確認了採尼和弗雷森的失蹤,半公開的調查行動全面鋪開。有兩撥人馬最早介入,一撥是杜伊·法庫諾牽頭的調查團,另一撥是不甘心置身事外的普里西拉·卡切萊和她的助手迪諾·隆巴特——也就是我。
杜伊只關心弗雷森·布卡萊姆,他和弗雷森都來自艾烏丁島,我猜想史東院長很可能把兒子交託他照顧,現在被監護人失蹤了,監護人一定比誰都著急。
弗雷森衣櫥裡的灰布袍是我故意留下的線索,杜伊發現了,但他沒有堅持查下去。這證明他只是個魔法師,不具備偵探的素養和能力。
至於杜伊一向倚重的左膀右臂,阿爾弗雷德和卡斯帕,他們更沒有把失蹤者放在心上,前者專注於羊皮書庫的密室,後者念念不忘普里西拉,妄想譜寫一段美妙的戀曲。
調查團從一開始就註定是跑龍套的配角。
在艾薩克公爵到來之前,普里西拉並不比杜伊高明到哪裡去。她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在學院裡跑來跑去,到處打聽採尼和弗雷森的過去,在我看來,這麼做毫無意義。
讀了她的回憶錄,我才知道,她異想天開,懷疑我是西曼國王安插在布羅敏學院的奸細,試圖破壞艾烏丁和布羅敏之間脆弱的同盟。
但她找不到任何證據。
無論杜伊或普里西拉,他們都忽略了一個關鍵的細節,失蹤前一天深夜,有人親眼目睹採尼和弗雷森先後進入圖書館。
我精心設計的劇本遇到一群缺乏專業水準的演員,誰都沒有花精力把流言追查到底,弄清楚這個親眼目睹的人到底是誰!
直到旬假結束後,艾薩克公爵和他的侍衛隊來到布羅敏學院,情況才發生了根本的改觀。
侍衛隊長巴特逐個盤問導師和學徒,找到了散播流言的阿普里爾。阿普里爾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職業間諜,他很好地完成了我交給他的任務。
在這之後,普里西拉讓我刮目相看,從凱希拉港回到布羅敏學院,她突然具備了腳踏實地的覺悟。這個女人找出所有采尼看過的羊皮書,不分晝夜,逐行逐字仔細翻看。當時我有些擔心,如果採尼是這樣找到密室的,那麼普里西拉就在重複他的努力,以她的聰明才智,這個秘密恐怕不會保守太久。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不是空穴來風,普里西拉真的做到了——當然,卡斯帕終於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吐露關鍵的情報,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與此同時,艾薩克公爵也發現弗雷森孜孜不倦地研究凱斯王朝的歷史,目的是尋找傳說中的神器嗜血魔弓。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同一個嫌疑人,那就是失蹤的弗雷森·布卡萊姆,普里西拉畢竟年輕,但老謀深算的艾薩克公爵一定看清了這一點。
當他們開啟密室,找到採尼和埃爾維斯的屍體,自然會推測兇手是弗雷森·布卡萊姆,他在尋找嗜血魔弓的過程中發現了黑魔法書,一時起了貪念,殺死兩名同伴,遠走高飛逃離布羅敏學院。
世界那麼大,藏個把人輕而易舉,哪怕他是個少有的高個子。
我的計劃正按部就班地進行,還有兩個致命的破綻需要彌補。
一個破綻是弗雷森的屍體。好在艾薩克公爵和侍衛隊的到來製造了毀屍滅跡的機會,為了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廚房連著幾天熬煮雜燴湯,用去大量的碎肉和碎骨——誰會在乎熬湯的原料,畢竟用舌頭是無法嚐出人和豬羊的差別的。
那幾天的雜燴湯我沒有喝,一滴都沒喝。
另一個破綻是阿普里爾,他知道的太多。我決定讓他成為黑魔法的第一個試驗品,無論成功與否,他都必須永遠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