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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老去之前+橫川三遷(續) 大有小畜(十三)

夜深人靜,顧橫川與小宋“室內露營”,湊合著過了一夜。第二天顧橫川送她回家,順路去文玩市場看了看,店鋪已經關了,玻璃門上貼了一張紙,寫著“元宵節後營業”幾個毛筆字,他駐足欣賞了一會,覺得有點意思。

假期總是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就到了元宵節,春學期開學,大有巷的校園熱鬧起來,顧橫川再次投入忙碌的工作中。教務工作室的活對他來說駕輕就熟,忙裡偷閒,他跟小宋約會,給薛定諤拍影片,借書看書還書,日子過得很充實。

顧橫川辦了張借書卡。

市圖書館提供網上借閱服務,透過手機app下單,打包送到指定的服務點。龍湖大廈有個分館,憑藉書卡取書還書很方便,顧橫川借了很多書。他喜歡躺在帳篷裡看書,看到眼皮打架,書攤在胸口睡著了。圖書館的書多半髒,舊,破,皺,拿在手裡膈應人,偶爾也有例外,借到沒有拆封的新書,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好。

最近幾年手頭寬裕,顧橫川也考慮過自己買書看,但“書非借不能讀也”,日後搬家也是個大麻煩,所以打消了買書的念頭。

學隨年進,情隨事遷,顧橫川讀書的口味也悄然發生變化,他不滿足於淺嘗輒止,開始系統地讀作品集。繼毛姆和汪曾祺之後,他陸陸續續讀了魯迅、周作人、渡邊淳一、弗·福賽斯、茨威格、喬治·奧威爾、趙柏田,胃口很好,讀得很雜。小宋說他讀書“漫無目的”,純粹是消遣,顧橫川也不在意,他覺得這樣就很好,至少度過一段有趣的時光。

小宋隔三差五向他推薦書,多半是英國文學,她也問顧橫川要書看。他們經常聊書。

聽了一首歌,看了一部電影,讀了一本書,覺得不錯,有時候想跟人說說。一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二來“說”是一種再創作,付諸語言,能讓模糊的概念變清晰,變成自己的東西,就像魯迅說“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范文瀾說“吃的是豬肉長的是自己的肉”,大抵有這麼個意思。其實這樣的機會並不多,大多數時候,同事間談論的話題是子女,收入,或者天氣。很多人都不讀書,當然也沒什麼不好,人生憂患識字始,只是聊不到一處去。

顧橫川覺得,書改變了他的想法,塑造了他的生活,遇到它們是人生的幸事。人近中年,嘗過了人生的苦樂,意識到衰老和死亡的迫近,放棄不切實際的幻想,讀書是難能可貴的慰藉。對此小宋深以為然,她比顧橫川有更深切的體會。

阿爾茨海默症,是懸在她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開學初忙亂了一陣,IB課程很快進入正軌,小宋是個敬業的老師,忙著備課改作業,沒什麼時間看書。中午一起吃飯,聽顧橫川聊聊他最近讀的書,是一天裡最愜意的時光。

正當小宋被工作和生活填滿,充實地度過生命中剩下的每一天,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打亂了她的節奏。表妹姚冬至告訴她,她到羊城一家外資企業應聘被拒,工作沒有著落,不想直接回成都,轉機到泗水城來散散心,還問她IB缺不缺老師,她也可以教書。

這是病急亂投醫了。小宋有點擔心,讓姚冬至把航班發來,下了飛機在機場等她。

飛機晚上10點降落春申機場,通話時姚冬至還沒有登機,時間很寬裕。小宋沒有請假,下班後隨便吃了點,回辦公室備課,等過了晚高峰,開車上高速,去機場接表妹姚冬至。

航班準時降落,姚冬至拖著行李箱走出來,翹首以盼,看見表姐朝自己招手,頓時眉花眼笑,一路小跑著迎上去。小宋打量了幾眼,求職失利,但她神情輕鬆,並沒有太過沮喪,似乎只是找個因頭到泗水城玩玩。

一路開車回到泗水城,小宋有點猶豫,要不要邀請她同住,沒等開口,姚冬至主動說她在市中心定了如家快捷酒店,麻煩表姐找個地方放她下來,不用陪她。已經很晚了,表姐明天還要上班,早點休息。那天是週四,小宋沒有堅持,她把姚冬至送到酒店門口,道別後看她進去辦理入住手續,這才驅車離開。

回到家差不多是凌晨1點,小宋沒有睡意,靠在床頭琢磨著姚冬至的來意,猜想她是不是受父母所託,來泗水城看看顧橫川。她有點不開心,扁扁嘴,開啟手機給顧橫川發了條微信,問他睡沒有。

顧橫川睡著了沒有回覆。

第二天早上,她接到顧橫川的電話,匆匆忙忙趕著上班,電話裡也說不清,小宋跟他約好一起吃午飯。

整個上午小宋都有些心神不寧,給表妹發微信也不回,幾次想要打個電話問問,又放了下來。姚冬至大概在矇頭大睡,也遲遲沒有聯絡她。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他們在一家泰式餐廳吃飯,冬陰功湯,檸檬蒸魚,綠咖哩雞,菠蘿飯。小宋見顧橫川放下筷子,最後舀了一碗湯慢慢喝,這才說起表妹的事。顧橫川想了想,問她姚冬至是不是住在她家裡。小宋搖搖頭,說她定了如家快捷酒店。

小宋神情複雜,似乎有難言之隱,她又是怎麼想的?顧橫川有些猜不透。既然猜不透,他也不去多想,隨口說:“難得來一趟泗水城,總得好好招待,晚上我就不過來了。”

讓他稍感意外的是,小宋並沒有接他的話茬,她玩弄著手裡的調羹,說:“下班了你接薛定諤來我家,我們一起吃個飯,點外賣就行。你陪她喝兩杯,留下來別走,晚上我開車送她回酒店。”

這是要跟姚冬至攤牌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