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想跟上去又停住腳步。
他也停下,我看這意思是在等我,只得小跑著追上去。
他一路走到自己的房間,我尷尬地站在一邊看他在藥臺上翻找東西。
該不會要訓斥我?不對,我才是閣主啊,他有什麼資格訓斥我?或許是我想多了,就算他有什麼不滿意,估計也懶得跟我講......
“嘶——疼!”思緒硬生生地被脖頸上的疼痛拉回來,低頭一看,他正在給傷口上藥。
真是心細啊......我自己都快忘了這個傷口了。
蘇衍清找來紗布貼住傷口,道:“應該不會留下疤痕。”
我愣住,摸了摸脖子上另一道傷痕,這也是凜冽留給我的見面禮,那時候我只是初入皇宮的阿醜。
“待會吃過的就來這邊練琴吧,我教你心法。”他一邊收拾著藥箱,一邊跟我說話,語氣平平,疏離冷靜。
我木訥地點點頭,無意間看到他桌子上放置著的流放名單。排在第一個的就是他剛才提到的薛老將軍——薛仁簡。
“薛仁簡是開國功臣之一,說白了,也就是毀滅你們涼西的一份子,但要復國,必須有他的幫助。今晚去一趟煙柳樓,把他女兒贖出來。”
我又抬眼看他,膚色白皙,看著略瘦卻又身體強健,五官分明,輪廓清晰,這種長相既不像涼西人,也不像北燕人。他究竟是誰......
“你是哪裡人?”我問出口。
他手上的動作微微一停滯,接著道:“名單上還有很多人,閣主有些事情要親力親為了。”
他完全忽略我的問題了,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逃避我的問題。
“好吧,我知道了。”
氣氛陷入沉默,只能聽到他穩健磨藥的聲響。手指碰到袖口裡的流蘇長墜,趕緊把它拿出來,放到蘇衍清手邊。
他不明故里,用潔白的絹布擦拭掉手上藥沫,拿起流蘇吊墜端詳。
精雕檀木刻畫著祥瑞雲紋的圖樣,淺淺檀香悠悠瀰漫。
蘇衍清修長白皙地手指映襯著暗紅色流蘇更加搖曳生姿。果真是美好的東西得配美好的人,放我手裡,還真體現不出它有多好看。
“這是?”
“你的琴缺一個配飾,我覺得很配你的琴,所以就買來了。”
他沉吟片刻,莞爾而笑,剎那生輝。“無功不受祿。”
我隨時想請他診治北宇瑾辰,但很明顯現在還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
“其一,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其二,人與人之間若是什麼都算的清清楚楚,那就不存在親疏遠近了,你就收下吧,只是個小玩意罷了。”
他沒有再推辭,我便抽身離開。
踏步走出他的房間,藥香漸漸隱淡。
這種藥香,北宇良亦身上也有,不同的是一個纏綿,一個清冽。
手裡提著的年糕已經完全冷掉了,多餘的油脂滲透包裹它的紙張,暈染出一片一片的油漬。
猶疑著來到別院門口,透過門縫,隱約看到昕黎在院子裡的石桌上書寫練字。
青雉少年眉目有神芝蘭玉樹,據說昕黎長得像父皇,不像北宇家那般眼驚豔的模樣,但卻乾淨溫柔,隨著時間而越發美好。
徘徊來徘徊去,好不容易下了決心,推門進去。
自從上次重紫葬禮以後我打了他,我們就再也沒見過面。這個世界上,我只剩下昕黎一個親人了,但說起來,我們之間的關係冷漠到不如陌生人。
他聽到響動,抬起頭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趕緊又低下頭寫字。
他的眼神裡已經沒有當初那種陰翳和仇恨了,這麼長時間以來的平心靜氣,起了很大作用。
我把年糕放在桌子上,坐到對面的石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