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支則去往隴西、天水等地,利用鄉黨舊主情分,遊說隴右豪傑反魏。
聽說自己過去的朋友、臣僚牛邯如今做了護羌校尉,正被馬援安排在隴西時,隗囂更帶著極大的期望,給牛邯寫了一封信……
“囂與孺卿相識十數載,君為人有勇力才氣,稱雄邊疆,囂素來心折。吾等生逢亂世,歃盟反新,與隴右一十六姓,順承天道,而後經歷虎口,踐履死地,已六年矣。”
隗囂首先與牛邯扯故誼,懷念二人“共治隴右”的日子,而後言辭一轉,控訴起第五倫對隴右的欺騙與入侵來,又表示……
“囂素知孺卿為人,君必是效古人之事,乃詐降爾!留待有用之身,以期克復隴右!”
這時候,隗囂多年前的一個舉動就派上用場了:他撤離隴西前,得知牛邯降魏,竟沒有為難其妻子家眷,將她們統統留下,這份情,牛邯應該還記得罷?隗囂有意無意地提醒牛邯,於公於私,他都欠自己!
祁山堡的戰鬥在繼續,隨著魏軍援兵自天水等地不斷抵達,隗囂速克此地成了痴心妄想,於是他更加需要敵人內部的策應。
好在牛邯沒有讓老朋友久等,過了幾天,一封回信送到隗囂手中!
和學儒經出身的隗囂不同,牛邯是典型的隴右武豪,文辭粗糙直白,一點沒繞彎子,其信中大意如下:
“隗將軍,我生於隴西狄道,很久就聽聞天水隗季孟大名,涼州人都說你是德才忠孝兼備仁義君子,聲名一直傳到長安,牛邯與君相識後,君不嫌棄我粗鄙,引為至交,擁立漢帝后,又被尊為將軍,我也相信隗公時常說的話:‘一定要挈河、隴豪傑,奉天子迴歸舊都,光復漢家社稷’。”
“然而將軍在危難之際,卻摒棄少主,將其獻予公孫述,如此行徑,實在難以稱得上是忠臣。但牛邯依然信任將軍,以為隗公一切作為,都是為了隴右好,是要讓隴人治隴地,不再受東方人支使打壓。後來魏軍強盛,隴軍不敵,牛邯被困於天水,得以投降,確實存了詐降留身的心思,當抵達隴西,聽說隗公不忘照顧牛邯妻小,並無加害,心中更加慚愧,只覺自己無以為報,日夜盼著隗公回來。”
“只是後來聽聞隗公入蜀後的作為,牛邯作為舊臣、好友,卻也大失所望。隗公為了擾亂魏國,竟然協助公孫述,許諾將金城賜予先零王,莫非不知道河湟乃是隴右西門戶?羌人一旦在河湟壯大,勢必覬覦隴地。”
“牛邯讀書雖少,卻也知道‘小義’與‘大義’的區別,隗公確實是於我有小恩義,但君身為隴右豪雄之首,卻危害隴地子弟利益,這比不忠於漢主更加卑劣,已經失去了做人大義!隗公可能不知,在天水,隗家名聲,已經比得上投降匈奴的李陵,天水人都恥於與君同郡了!”
書信看到這,牛邯的態度不言自明,隗囂只搖頭道:“好個牛孺卿,詐降變成了真降,隗囂看錯人了……”
但牛邯所言卻句句屬實,被隗囂派去隴西、天水的細作,大部分居然被他們聯絡的隴右豪家給抓了,僥倖回來的也告訴隗囂,第五倫大肆宣傳隗囂引羌人入塞,割讓河湟,出賣了隴右利益,導致過去到處是朋友的隗大將軍,如今卻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蒼蠅。
這與隗囂設想的殺回故鄉,父老涕淚相迎的場面截然不同,不由內心動搖,強忍著將書信看完。
“牛邯最初以為,隗公是周公一般的人物,能復興漢家,順便讓隴右豪傑主導朝廷;後來覺得,君不是一心想做漢臣,或也能學學秦穆公,稱霸西戎,保住隴右利益;而如今,隗公卻背棄隴右,遭人唾棄卻連李陵都不如。”
“隗公,看清楚罷,你我在這亂世中,不過是難經大風的蚊蠅,我聽說,一般的蒼蠅一次只能飛幾步遠,可若是它趴在馬尾巴上,那就能遠遠的超過這距離。不過話又說回來,馬有快馬和慢馬之分,而公孫述,只是一匹瘸腿的蜀中驢子,一日不能十里,隗公卻甘心作為臣屬,為他叩祁山之門,白白讓隴右人互相殘殺,何苦如此?”
“反觀魏主,卻是一匹千里馬!如今魏國雖然遭到四方圍攻,但沒有致命的危險,吳、耿驍將,雲集四境,阻擋匈奴,馬援將軍孤軍就可抵禦西羌,而魏主陛下的車駕大眾,更是已在道路上!隗公依靠一群奔離疲憊計程車卒,對抗堂堂王師,猶如用鳥卵擊打硬石,豈有勝算?”
“聰明的人睹危思變,黥布曾經作為逃犯,最後卻能杖劍以歸漢,去愚就義,功名並著。依我看,隗公與魏主乃是舊識,並沒有大怨深仇,如今離開公孫弱驢,跳到第五騏驥的尾巴上,依然來得及!牛邯沒有忘記隗公的恩德,所以願做引薦人,替隗公上書,表明降魏之誠!這也是驃騎大將軍馬公的意思,期盼隗公早日迴音。”
好傢伙!隗囂心裡直呼好傢伙!
他無奈地放下書信,感慨道:“誰說牛邯只是一介隴西猛將,他是個聰明人啊,也難怪他能復仕於魏,重得信任,而我,依然奔走於隴蜀之間,惶惶不可終日。”
隗囂將這信投入火中,唏噓不已:“牛孺卿雖然對我曉以大義,但連李陵都知道,‘大丈夫不能再辱’,故而知道漢不可歸,隗囂又豈能再度反覆?”
面對老友的反招降,隗囂心中是否有所動搖?沒人知道,但隨著九月深秋降臨,祁山的天氣驟降,祁山堡的戰鬥遲遲沒有結果,隴西、天水各地對隗囂的拉攏頗為冷淡,他們早已拋棄了隗氏,不再視其為隴右利益代言人。
狐死尚首丘,但隗囂只覺得,自己恐怕再也沒機會殺回隴右了。
但最終讓隗囂精神大振的,覺得自己又行了的,則是來自羌中的驚人訊息:
“魏驃騎大將軍馬文淵,孤軍深入,與先零王戰於河湟洛都谷,魏軍不敵羌騎,大敗東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