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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烈火青春 南下

返回二環路口時,剛才血肉橫飛身首分離的車禍現場已經恢復了車水馬龍的原狀,水泥路面上那臺貨櫃重車緊煞拉出的長長的黑焦車印還在,濺射的血跡成了暗紅色,空氣中仍迷散著刺鼻的血腥味。

成梁下意識屏住了氣,回想起剛剛半小時前的往事,全身寒冽……

剛才和本姑娘她們一起經過路口去弘基廠應聘,一位十七八歲與他同齡的姑娘搶過馬路時,一輛十六對負重輪的貨櫃掛車迎面而來。那貨櫃車司機雖拉了煞車,但沉重的車體仍停不下來,碾著那女孩捲入車輪底下,傾刻不見了身影。

伴隨著車拉煞時尖銳的制動聲,旁邊的人們尖叫起來。拖行了好幾十米,車終於停了下來,人們圍了過去。只見那女孩從車輪下滾了出來,身子已碾成兩段,頭完全掉落在路沿石邊,篷松的長髮纏著了臉,依稀能看出她那血汙狼籍的清秀驚恐臉蛋,胸腹已碾成了肉餅,只剩雙腳還在那裡彈著……

成梁不忍睹視,別過頭,對本姑娘說道:“我們快走,等下廠門口排隊都排不上了……”

那時代,馬路碾死個人同家鄉碾死只雞般見怪不慣,眾人圍了幾分鐘唏噓一頓便快步離開,向各自準備去的廠門口碰運氣去了……

弘基廠門口,黑壓壓的已排了上百人的五六個縱列,企圖插隊的人們在保安的打罵下灰溜溜的回了原處。

本姑娘摟著成梁的腰,生怕讓人擠出了佇列……

十來分鐘後,一個穿著廠服帶著眼鏡的女孩在兩個保安的保護下,來到人群前。那女孩用手作勢捂了下嘴,然後另一隻手把手裡的資料夾揮了揮,嚷了句:“女的,二十五歲以下,有高中畢業證的留下,其他人散了……”

說實在話,那排隊等待進廠的人們,有些流浪好些天也未洗澡,氣味著實難聞,要不是焦心找工作,誰都不願遭這份罪。

成梁有些懼喪,衝身後本姑娘道:“你快些到前面去,我不行……”

“噢,我去噠,不要灰心,再找找其他廠看看……”

…………

成梁拚命擠出人群,靜靜在綠化帶邊蹲了二分鐘,然後站了起來,恨恨的衝廠門口罵了句:“一個爛麻皮廠,害我排了老半天隊……”

半月前,成梁跟隨大舅南下廣東打工。那年代,能在廣東打份工可頂上農村三四倍的收入。農村孩子,除了讀書,當兵,外出廣東打工就是最後的也是最好的出處了。

成梁大舅是個有頭腦的人,不似有福榆木疙瘩不懂變通。八十年代集體解散後,他便擱下了隊上分給他的那二畝薄田,先是做起各種販賣生意,哪個掙錢幹哪行。成梁記憶特深的是大舅搞的收購野獸蛇類生意。

那天他去大舅家詢問去廣東打工的事,正碰上大舅在殺蛇取膽。成梁平日野外碰到過蛇,也曾幾個十來個孩子追著蛇打,弄死後用棍挑著扔進河溝。可當大舅一手抓著蛇頭時,那蛇張開大嘴,尖尖的長牙著實滲人。蛇剛扭了扭身想掙脫,大舅不急不慌拎著蛇甩了一下,蛇便老實的垂下了身子。這時大舅瞅準時機,用那刮鬍刀片在蛇頸腹交接處那麼一劃拉,然後擠出一顆綠色的鳥蛋大小的玩意,也不管什麼血腥,直接塞嘴裡吞了下去,然後順手端起旁邊桌上的白酒,抿了一口。

見到成梁,大舅手上的活也也沒停下來。他拿起桌上的剪刀,朝挨著蛇頭的頸部一剪刀下去,那張著大嘴的蛇頭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掉落泥地,嘴一張一合還蠕動著。大舅把沒了頭的蛇身軀朝地上一扔,蛇身倦縮著扭動著,頸腔滲著血,著實有些恐怖㤥人。

成梁別過頭,大舅這時開了口,說道:“噢,成梁來噠,坐一下,等下你大舅娘會回來給你弄飯呷……你爸說了,你要同我去廣東。也好,年輕人也該出去闖闖,窩屋裡冒得麼子出息的。”

成梁想同大舅去廣東,其實根本沒有麼子出不出息掙麼子大錢的想法,純屬是想遠避這個家,逃離有福夫婦而已……

他呆在原地,沒有搭話,也不曉得如何接茌。大舅扭頭過來,看了看這個小外甥,緩緩說道:“外面世界比屋裡熱鬧,混得好還是有奔頭的。只是出門在外,比不得屋裡安逸,要呷得苦腦子靈活些……”

“嗯……”這時成梁來了半晌才應了這麼一聲。

……

幾天後,成梁隨大舅搭乘改裝的工地泥頭車和三十多號人南下廣東。

那泥頭車僅僅是加裝了個篷布,大傢伙擠在一團,行李墊在下面坐著,空氣混濁,有些窒息的感覺。唯一的好處是因為人多的緣故,車內沒外邊冷。

車啟動的時刻,成梁心抽了一下,下意識掀開了車篷布一角,向處探看。

有福夫婦沒來。

這時送行的大舅娘見狀,便大聲叫道:“么伢幾,聽大舅的話,在外面好好幹……”

成梁鼻子有些酸,沒有應聲。車癲跛著前行,揮著手的舅娘漸漸模糊成了一個小黑影,直至不見……

車內開始人聲鼎沸,相識的互相打探著各自的去向,或興奮,或茫然,不時還夾雜著幾聲車癲跛時的咒罵。成梁也有些好奇抑合興奮,掀開車尾的篷布,看那沿途村鎮漸行漸遠。

不曉得行了多久,司機停了下車,衝車廂吼了句,“大肆注意把車篷布蓋嚴實些,等下前面有交警巡邏。抓住了你們去不了廣東,我呢白跑幾趟也掙不了罰款,開不得玩笑……”

加裝蓬布,一則是怕遇上雪雨,二則怕路上遇上交警尋事。

那年頭,南下廣東人員眾多,春運車輛緊張,許多泥頭車便打起了這行當的暴利主意,他們比長途客車少收個那麼幾十元錢,一車人30多人也有好幾千,頂得上去廣東干苦力的人們一年的收入。況許多泥頭車是順帶,去了廣東把人一下便去了工地幹活,這純屬淨收入,有些風險但與收入比是可以忽略不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