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羽毛狀的雲朵,一簇接一簇緊擁,心事亦如此般層層疊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知道,身後這幢樓的某一層,盧美琴正立於窗前俯視,一道故作鎮定卻充滿陰險的目光彷彿想從背後將她刺穿。
那個曾經或許也溫婉善良過的女人,在仇的漩渦中漸漸迷失本性,瘋魔到扭曲走形。原來仇不僅僅是恨,不僅僅是痛,也是毒。仇毒吞噬人心,泯滅愛,與魔鬼同行。
她在想自己有一天會不會也變成盧美琴那樣,因受到傷害而製造傷害,因遭遇邪惡而變成邪惡。然而就在這不經意的思考間隙,命運逼她做出了選擇……
她接到一個電話,也可以說接了一道晴天霹靂。
“千葉……呼……”閔玉華在叫過她名字後重重的喘了口氣,“在哪兒呢?”
“在鹿城啊,怎麼了閔叔叔,有事?”
“你……回來一趟吧。”
“怎麼了?”她當即緊張起來,呼吸也變得侷促,“媽媽有什麼狀況?”
“啊,我……”閔玉華支支吾吾的說,隔著電話都能聽見大汗滴落的聲響,“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還是先回來吧,我等你。”
他含混遲疑的表達讓整個世界籠上恐怖絕望,千葉心跳停止三拍,一口氣既吸不進也吐不出。她預感到了什麼,以沉默拖延與之相遇的時間。
“喂,千葉,有在聽嗎?”
“嗯,媽媽不太好是吧,我明天趕回來。”
“不,你現在就去車站,應該還能買到末班票!”
閔玉華最後一句話將她的擔憂板上釘釘。她沒追問究竟是何狀況,心裡早冰河一片。
結束通話電話,她立即趕往車站,買了當天最晚一班開往瀾城的車票。
忐忑,焦慮,恐懼,迷惘,十七年來做了一遍又一遍的噩夢,終於走進現實。那就像一出演了許久的正劇,終逃不過接近尾聲時大反派的登場。
一路上,她雙手合十默默祈禱,內心惶恐終究還是沒能得到撫慰。
次日清晨終於踏上瀾城土地,薄霧中熟悉的街道頃刻變得陌生,預示命運將有新的變革。
閔玉華瞭解班車時間表,早早等在療養院門口,見到她的剎那,老淚流了下來。
“千葉……哎!”
成熟穩重的他發出哀嘆,就連兩鬢幾絲銀髮都跟著激動的身體微微顫抖。
“媽媽怎麼了?”千葉冷冷的問,彷彿只能以這種態度才能抵擋住噩耗對自己的打擊。
閔玉華雙手按住她的肩,深怕她失去控制。但他也一夜未眠,實在不知道還能用什麼婉轉的說辭讓打擊來得容易接受些。
“你不要激動,先控制好情緒,我之所以在外面等就是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這天遲早會來的,你跟她都痛苦了那麼久,從今往後,或許……或許真就解脫了。”
她一下聽明白了,但仍不死心。
“是不是她哪兒又出了狀況,連營養液都不起作用了?還是像上次那樣,褥瘡感染流膿起了炎症,整個人發高燒?岑醫生怎麼說?該加藥就加藥吧,她扛得住,媽媽堅強得很。”
閔玉華緊咬牙關無助的搖頭,搭在她肩上的手也慢慢垮下去。
時間靜止了大概有五六秒鐘。這五六秒鐘內,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集中意識,理智思考,而只能在一片白茫茫裡漂浮,上不挨天,下不著地。
“千葉,節哀……”
轟一下,她推開閔玉華朝院內跑,剛進門便重重摔倒在地。
閔玉華緊追不捨,還沒來得及扶,她便自行起身,一瘸一拐朝病房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