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晨雖然年輕，可是在這些人裡面，他還算是有頭有臉的。一路走過來，不少人都恭敬地叫他謝哥。而他這人也一點都不懂人情世故，除了偶爾對幾個人笑笑，大部分時候都是緊抿著嘴，神色冷冷峻峻的。

酒店的一層全是人，中間被紅地毯分隔成兩半，我們徑直去了左邊，他剛走近，身後那些人就都站起來打招呼。我和徐姐跟在他身後，他在第一排的軟椅上落座，戴上墨鏡懶洋洋地點了根菸。我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道怎麼辦，後面那些人彷彿是在行注目禮，直盯的我心裡發毛。最後徐姐拉著我坐在了第二排，並示意我別說話。

我簡單地環顧了一下四周，能看得出來今天明顯是“兩派”。我們這邊是以謝晨為主的一派，對面座位的第一排坐著的是一個光著頭，大約四十來歲的人，他正翹著二郎腿磕瓜子，帶著一條閃閃的粗金鍊子，依稀可見脖子上的黑色紋身……我突然想起，謝晨的身上竟然沒有一點紋身，這讓我對他的印象稍微能好一點。

從進來到現在，我就發覺有很多女人若有若無地朝我們這邊瞟。尤其是現在，我更敏感地覺察到周圍有一束更為銳利的目光。四下尋找一番，終於發現對面那個光頭身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一頭酒紅色的頭髮，畫著濃豔而精緻的妝容。她看我的目光和別人不同，我明顯感覺到她眼裡有一股凌厲。

兩軍對壘都不說話，表情嚴肅，彼此盯著對方看，好像在刺探著軍情。我想起《三國演義》裡面常出現的鏡頭，撲哧一聲笑了。也許是笑的太大聲了，謝晨半轉過頭，從側邊可以看到他墨鏡下嫌棄的眼神。徐姐用胳膊捅了捅我，我下意識地閉上嘴。對面那個光頭興許是發現了我的存在，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番，就和旁邊那個女人朝這邊走來。他走路的樣子才有電視裡演的那些黑老大的範兒，半彎著腰，腳呈八字外撇。

而謝晨並沒有這種感覺，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痞子氣息，他穿衣服除了西裝，一般都很休閒，卻往往能散發出一種戾氣。

“哈哈，謝老弟，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那個光頭笑著打哈哈。我看見徐姐和後面那些人都恭敬地起身。我想這個人應該也是很有地位的，因為一直板著臉的謝晨終於摘了那副鍥而不捨的墨鏡，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起身答道：“九哥。”

“我就說呢！一向不出面的謝晨今天怎麼會賞臉來呢，敢情都是奔著海濱哥啊？”

海濱哥？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雖然沒有見過他的人，可是已經很好奇了。究竟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面子，能讓一向自視甚高的謝晨隆重出席。

“海濱大哥對我恩重如山，他的面子我當然要給，不過九哥您……今天倒是難得啊？”謝晨一邊笑，一邊拿開了九哥搭在他肩上的手。

我注意到九哥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改變，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常態。他皮笑肉不笑地客氣了兩句就走了。空氣中的火藥味越來越濃，我都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而謝晨卻一副毫不介意的樣子，悠哉地坐回了座位。

“這是？”有一根尖利而鮮紅的指甲刺向了我，“謝晨，你什麼時候喜歡這種型別了？”那個妖嬈的女人像水蛇一樣黏在他身上，衝他吐著菸圈。她站在謝晨身邊就沒消停，一個勁的搔首弄姿。

我不知道是不是該自我介紹一下，求助地看了徐姐一眼，卻發現徐姐一臉嫌棄地看著那個女人說：“娜娜，海濱哥就到了。”

那個娜娜並沒有理會徐姐的話，只是用一種志在必得的姿態睥睨著我，順勢坐到謝晨的懷裡，“她到底是誰呀？”

我在糾結要不要捍衛一下我的“尊嚴”，我很明顯的是作為謝晨的女伴來的，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男人被鶯鶯燕燕環繞？

但事後回想起來，我很慶幸我沒有開口自取其辱。因為謝晨緊接著說了一句讓我極其無地自容的話。

“我玩的一個女人而已。”

我不生氣，真的！難不成還要他說我是他夫人？

娜娜立刻做出一副誇張的同情表情，我使勁地對著她笑，想表現出我的不在乎和堅強，可是眼淚卻還是忍不住地流下來。

“一直聽說一向不近女色的謝晨最近下水了，我還以為你的終結者是多麼出類拔萃呢！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嘛！”娜娜輕蔑地斜了我一眼，語帶挑釁。

謝晨帶著他那迷死人的微笑，輕輕將娜娜推出懷抱，雲淡風輕地說：“我不喜歡別人對我的東西評頭論足的，你應該知道。”

敏感的我還是聽出了他話裡的侮辱。曾經的我也是父母眼裡的明珠，哥哥眼裡的珍寶。如今到了這種地步，我毫無還擊能力，卻還要平白被人欺負？我承認我臉皮厚，可是我要的不多，只是想要他略微的一點憐惜。原來，我還不夠資格。

我的委屈再也止不住，卻不敢哭出聲，只是一個勁地抹眼淚。謝晨只是淡漠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意外的沒有冷漠——當然也沒有任何善意。

更讓我崩潰的事情還在後面，我看到金哥正在一群人的簇擁下朝這邊走來，我慌忙低下頭，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也來不及了。他直接坐在了我們斜上方，和謝晨坐在一排。他也看見了我，猥瑣地吹了一聲口哨，卻在發現謝晨不友好地盯著他的時候，很不情願地轉過頭。

人群突然騷動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海濱大哥到了。”整個大廳裡立刻人頭攢攢，全部不約而同地朝門口看去。

我也踮起腳，很好奇那個海濱大哥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物，竟然會有這麼大的排場。我順著眾人的視線看去，發現門口處進來了三四個人，為首的那個帶著黑色棒球帽，大約四十左右的樣子，他穿著一件黑色的夾克，向眾人樂呵呵地打著招呼。百聞不如一見，真正的幕後老大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八九十年代的港臺片裡的黑幫大哥都是極盡的奢靡，其實那都是導演們誤人子弟。

海濱大哥徑直走到了前面，很官方地說了幾句話，無非就是主帥安慰將士的一些客套話而已，然後便穿過重重人群朝我們這邊走來。我看見謝晨露出了笑容——發自內心的笑容。我一直以為他的臉部肌肉和正常人不一樣，原來他也會這麼心安理得地微笑。當他擁抱著海濱哥，親切地叫了一聲“大哥”時，我才看到他只不過是一個25歲的大男孩，撕去冷酷的外衣後，裡面也是一顆普通的心。

看得出來，海濱哥對謝晨倒是很親切，他說他瘦了，他高了，倒更多的有點像兄弟間的情分。九哥也走過來向海濱哥打招呼，海濱哥只是禮貌地應和。作為一個旁觀者，我能看得出他們之間微妙的關係。

侍應生端來了葡萄酒，徐姐幫我拿了一杯。我趁著海濱大哥和謝晨，九哥他們說事的空擋，試探性地問徐姐：“那個海濱大哥到底是什麼人啊？我看他和謝晨關係挺好的。”

徐姐是我在謝晨家裡唯一信任的人，她雖然和謝晨是一夥的，可或許因為同是女人，她有的事情還是會站在我這一邊。而謝晨雖然狂妄自大，對徐姐倒是相當尊重。她喝了一口葡萄酒，頓了頓才回答了我的問話，“海濱大哥在這個圈裡地位是很高的。不過他現在已經慢慢退出，和妻子女兒住在加拿大。他退出前有意把生意上的事物交給謝晨處理，可因為謝晨年紀太輕，沒多少經驗，而且那個九哥有異議，不滿讓年輕人接手。海濱哥顧忌到九哥的地位，也默許了讓他和謝晨一塊處理。”她搖晃著高腳杯裡紅色的液體，沉默了半晌才說：“九哥心術不正，這幾年有和謝晨對著幹的趨勢，我們兩邊只是表面上維持著和平……”

“哦。”我似懂非懂地應和著。這麼看來，如果海濱大哥是即將傳位的皇帝，謝晨無疑是太子了，想想也頗具清宮爭寵的意味。我又不覺好奇了，為什麼海濱大哥唯獨對謝晨這麼好呢？我想這應該是一個秘密了，因為徐姐說讓我別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