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在寫小說，讀者一定會條件反射地想到什麼。不過我要說的是，他在說完這三個字之後，俯下身，用冰涼的雙唇輕輕吻住了我的眼睛。他的嘴唇就像是立在水面的蜻蜓，在我的眼眶處停留了好久，像浪漫的男主角吻住女主角即將掉落的眼淚那樣。

那一瞬間，我忽然有種想要落淚的感動。

那如蜻蜓點水般的溫柔，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我們兩個。而我終於知道，我可以稍微依賴一下誰。

在他離開的時候，我情不自禁地睜開眼睛，卻只看見他關門而去的背影。我想我是做了一場夢吧，但我是不應該醒來的，以至於在多年後回想起這個晚上的時候，腦子裡只是他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後背。

在哥本哈根迷離而璀璨的夜空下，我還會因為這個帶著無限眷顧而又疏離的吻而慟哭落淚，然後想起他在我耳邊說過的那三個字。

那三個字不是“我愛你”。

而是，對不起。

我想可能是劉阿姨指了指沙發，然後我就聽見謝晨向我這邊靠近，我現在鬼鬼祟祟的樣子極其像是聽牆角的，於是只好慌忙閉上眼睛，假裝在睡覺。

謝晨站在我旁邊頓了頓，我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發現他正站在我旁邊盯著我，我被他看得毫無安全感，正準備做個剛剛醒來的動作，卻沒想到他忽然彎下腰抱起了我。

我被他平穩地抱在懷裡，緊張的大氣也不敢出，對剛才的假寐簡直後悔到了腸子裡。雖然閉著眼睛，但我還是覺察出他將我抱進了他的房間。他的房間還留著一股嗆鼻的煙味，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像對待一個精緻的瓷器一般，將我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柔軟的大床上，然後給我蓋上了被子，還為我脫了鞋。整個過程的動作十分輕微，好像生怕吵醒我似的。我對這意外的榮寵不能不說驚訝，從微眯著的眼縫中我發現，他正坐在我腳邊的床沿處，是側身對著我的，除了看到他垂下的細細髮絲外，我根本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他就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坐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我渾身的肌肉緊緊地繃在一起，好像略微有點動靜都能被他識破我的偽裝似的。直到他手機鈴聲像及時雨一般響起，在他低頭接電話的時候，我連忙哼唧一聲翻了個身。

他的手機鈴聲很簡單，就是最古樸的那種鈴鈴聲。不過此時這個鈴聲卻響了好久，而他也一直盯著手機螢幕，似乎在對接不接這個電話很是為難。也許是怕手機鈴聲吵醒了我，他在看了我一眼後起身進了洗手間，然後上了鎖。

我心裡一陣狐疑，對他這樣神神秘秘的舉動頗感好奇。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隔著厚厚的玻璃門我聽不清他說什麼。但不知為什麼，我鬼使神差地豎起了耳朵，很想知道他到底接通了個什麼電話。我屏氣凝神地將所有注意力全部聚集在了衛生間裡，可是他明顯是故意將水龍頭開到最大，除了一陣嘩嘩的流水聲之外，我什麼都聽不見。

大約過了三五分鐘，他才終於掛上電話。不過在這之前，我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恢復原樣躺在了被窩裡。

我對我這次的假寐很慶幸，因為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知道他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都做過什麼。可是許久之後回憶起來，我又覺得很悲哀，他在我身後做了那麼多，但唯有這一次是我知道的。

他用一種充滿傷感的嗓音，在我耳邊說了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