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真以為沈牧守是沈聰派人所殺?”
“我之論仁義,非衛道之士的仁義,而是計謀之仁義,吳王刺駕之名天下皆知,吳王自己也沒否認過,因此需要以仁義清洗,晉王弒父之名是非難定,信者寡少,刻意正名反落人口實,所以無需清洗。”
徐礎竟然無言以對,知道譚無謂此時終不肯為己所用,點點頭,“二哥高論,咱們改日再談。隨我去巡營吧。”
譚無謂輕拍劍柄,“先說清楚,我這柄劍雖然長大,但是比較脆,一擊便斷,殺不得人,我給吳王當衛兵可以,但你別指望我能保護你。”
徐礎大笑,出門叫上其他衛兵,巡營一圈,回到廣陵王府的前廳,這裡已被改造成中軍幕府,徐礎在這裡處理軍務。
諸王說是奉他為軍主,其實各自擁兵,真需要請示的事情並不多,只有蜀王每事必問,梁王與晉王決裂之後,也經常派人過來,寧王只會要人要物,晉王則極少派人詢問。
徐礎很快處理完手頭事務,遣散眾人,留下雷大鈞與戴破虎,與二將商議,如何送晉王突圍。
雷、戴二人受寵若驚,甚至沒問晉王為何要突圍,但是想不出奇計,說來說去無非是詐降、硬闖兩策,徐礎分析利弊:“硬闖肯定不行,冀州騎兵眾多,追亡逐敗正是其所長,晉王即使闖過第一關,以後也是步步艱難,到不了幷州就得耗盡兵馬。詐降穩妥些,就是不知能否騙過官兵……”
“讓晉王先往南去,繞道回幷州呢?”戴破虎建議道,“我可以派荊州將士給晉王帶路。”
“嗯,這倒也是一個辦法。”徐礎點點頭,“咱們再想一想,務必要讓晉王安全返回幷州。”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多時,還是沒脫離硬闖與詐降兩個辦法。
譚無謂以衛兵的身份在一邊聽著,先是無動於衷,漸漸地露出不屑,最後已是急不可奈,幾次欲言又止,徐礎看在眼裡,只當不知道。
半個時辰過去,徐礎讓兩將先去吃午飯,“讓我再好好考慮一下。”
兩將一走,譚無謂終於忍不住,“現成的計策擺在眼前,吳王怎麼想不到?”
“有現成的計策嗎?不可能,若是真有,晉王為何不用?”
“因為這條計策必須有吳王配合啊。”
“是嗎?二哥再多說一點,這是替晉王出主意,不是為我,不違背二哥的決定。”
譚無謂想了一想,覺得是這個道理,不由得大鬆一口氣,立刻道:“吳王是軍主,傳令諸王輪番出擊,如我之前給你出的計策,官兵必然疲於奔命。輪到晉軍出擊時,擇機而動,官兵若是防備虛弱,晉王立刻帶兵突圍,吳王這邊再命諸王四面出擊,官兵自然沒辦法分兵追擊晉王。”
徐礎其實早猜到這一招,若非如此,沈耽也不會放低身段,派劉有終來求助,甚至將譚無謂當成“禮物”。
他想了一會,搖頭道:“我雖是軍主,許可權不出中軍與西城之軍,寧王不會聽我號令,梁王若是知道出擊是幫晉王突圍,他也不會同意。”
“吳王用不著向諸王道出實情,只說是疲兵之計就行了。”
徐礎笑道:“二哥剛才還建議我摒計謀、棄險招,現在卻又要讓我對諸王用計嗎?”
譚無謂一呆,“這個……反正吳王也不打算接受我的建議,再用一次計謀無妨。”
徐礎搖搖頭,“並非我不願用計,也非我不願幫助晉王,而是另有打算,與二哥的建議截然不同。”
“擊敗官兵的打算?沒用,疲兵之計最為穩妥,不可能再有比這更好的打法。”
“我正猶豫不決,請二哥為我斟酌。有人對我說,冀州所恃者,無非騎兵,步兵多是臨時徵調。騎兵利平地,不利險地,因此可以誘兵入城,在街巷上將其擊敗。”
譚無謂大搖其頭,“笑話,誰給吳王出的這個主意?立刻殺了他,以懲效尤。他這分明是在陷害義軍!”
“此計雖非十拿九穩,但也不至於一無是處吧?”
“不妥者有三:一是天時,官兵遠道而來,以奪回東都為旗號,士氣高昂,一旦入城,士氣越發高漲,豈是險地所能阻撓?二是地利,義軍初佔東都,未得人心,不熟街巷,進退失據,誰肯力戰?三是人和,諸王各懷異志,一方戰敗,全城潰散,所謂險地,是義軍的險地,不是官兵的險地。”
“我若數計並用呢?先是輪番出擊,以疲敵兵,削其士氣。然後晉王詐降,邀官兵進城,我以吳軍設伏,身先士卒,督將士力戰。與此同時,諸王依舊出城會戰,內外無需配合,一方戰敗,另一方仍有機會,一方得勝,則全軍勝。”
譚無謂依然搖頭,卻沒有開口反駁,好久之後才說:“義軍守城,吳王分兵抗敵,乃是兵家大忌。”
“非我分兵,諸王自分,與其勉強合之,不如各自為戰。”
譚無謂突然想起自己的決定,“我不給你出主意,吳王自己決定吧,只要能讓晉王順利突圍,別的我都不管。”
“這就是我的決定,請二哥回趟晉營,向晉王言明我的用意,晉王若無異議,我會盡快實施。”
“吳王真的這樣決定?”
“寧可做錯,不可不做,二哥去吧,我意已決。”
徐礎心意已決,但這不是他的全部心意,他早已不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