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閱海端著鍋往老槐樹下走了,周小安長出一口氣,回頭招手。
周閱海這身軍裝穿得筆挺英武,實在太顯眼了,一進村子就被一群滿村亂跑的小孩子跟上了。可他的氣場又實在太過強勢威嚴,這群小傢伙不敢像對別的陌生人一樣,圍著又叫又跳,只敢不遠不近地跟著他。
看周小安招手,膽子大的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兒跑了過來,“姐,啥事兒?那個解放軍叔叔是你家親戚呀?他有槍嗎?能讓我摸摸嗎?”
這小傢伙叫滿倉,在生產隊大院見過周小安,他娘讓他叫姑姑,他當面叫了,一轉身還是叫姐,哪有這麼小的姑姑!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誰好欺負一下就能感覺出來。他們怕周閱海怕得不敢靠前,對周小安就敢明目張膽地提要求。
“去叫隊長,說他侄子來看他了,讓他來這兒接。”周小安摸摸小傢伙光禿禿腦袋上的一撮毛,給了他一塊冰糖。
小傢伙用黑乎乎的小黑手兒接過去,一把塞到嘴裡,叫上他的小夥伴們呼啦一下就跑了。
周小安這麼一折騰,回頭看到標槍一樣站在老槐樹下面無表情的周閱海,又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硬著頭皮走過去,周小安看周閱海完全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好接著沒話找話,“小叔,你不是說休完假回部隊去不回來了嗎?”
周閱海深刻的五官動都沒動,聲音也很平靜,說出的話卻讓周小安後脖子發涼,頭皮發麻,“我什麼時候跟你說的?”
周小安又蔫吧了,她偷聽來的呀……
“呵呵,”周小安乾笑,彆扭得用腳搓地上的凍土,一慌就又開始說廢話,“小叔你來看太婆和二叔公啊?”
周閱海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周小安開始偷偷在袖子裡摳手指頭,“小叔你好多年沒回來了啊?”
周閱海:“十六年。”
“哦……”周小安實在說不下去了。兩個都不會聊天的人沉默地站著,周閱海看村子,周小安用腳搓著地,看鍋。
立春後的風已經帶上了暖意,吹過周小安亂七八糟的短髮,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頂著缺了一塊的頭髮在小叔面前晃悠了這麼半天!
周小安緊張地捂住腦袋,趕緊轉過身去,不過這也提醒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得跟小叔說呢!
“小叔,我讓我姥給打了!她說你給的布票要留給他們家王天亮上學穿,我是賠錢貨,不配穿!你看她把我給打的!”
周小安瞪圓了眼睛告狀,繞到周閱海另一邊揚起臉給他看,這樣小叔就看不到她缺了一塊的頭髮了。
周閱海看著周小安揚起來的臉,瘦瘦小小沒一個巴掌大,上面青紫紅腫的痕跡還沒消全,以他的經驗,完全能想象出當時有多嚴重。
“我知道。我會處理。”周閱海很認真地點頭,“手指怎麼樣?要按時換藥。”
周小安一點都不介意他這樣乾巴巴一點都不煽情的關心,舉著包得粽子一樣的手指給他解說: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三個指甲都掉了!用酒精倒上去洗,刺啦一下!疼死了!上面還有小石頭,用火柴棍兒摳出來的!當時戒嚴呢,不讓上街,也去不了醫院都是唐嬸兒給我包的,包完了我嬸兒也沒回來,一直陪著我姥……”
周小安一點沒隱瞞地都說了,跟別人說也沒用,所以她不說。可週閱海是她親叔叔,能給她撐腰!他要願意,也能給她報仇!她當然得好好告一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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