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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求仁得仁 一步登天(含30票粉紅加更)

秋日的早晨最是清朗,依依躺在窗前的便榻上,晨風從半開的窗下吹了進來,帶來一陣草木的清香,依依卻只覺得鬱悶無比。"blank">

阿餘應聲跑了出去,不多久外面便傳來她爆豆般的一通訓斥,小宮女們鬨笑一聲作鳥獸散。依依恨恨的拍了拍榻沿,只覺得那鬨笑聲裡似乎也充滿了嘲諷: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們就當自己再不是咸池殿裡的管事女官了麼

說來也真是她黴運當頭,那個庫狄琉璃去的是淑景殿,竟然囫圇著回來了,雖說崴了只腳,卻被昭儀日日叫去屋裡唸書,是何等的美差而自己,去的是立政殿,先被晾了半日不說,出門時居然腳底一滑從臺階上滾了下來,結果頭也破了,腰也傷了,日日只能躺在榻上生閒氣。

她自然知道是有人暗算了自己,回想起來,那臺階上一定是塗了什麼,但昭儀卻吩咐說,日後無論什麼人問起立政殿的事情,一定要含糊過去,只許說是自己不小心。

昭儀這是傻了麼她明明是被人暗算的啊就算不是皇后吩咐的,也一定是皇后身邊的人

可昭儀的話她不敢不聽。這宮裡,人人都知道昭儀最是好性,從不打罵宮人,又待人大方,別說咸池殿的宮人一年到頭賞賜不斷,就是不相干的宮人,但凡略幫過她的,也從來不會少賞。因此就算在皇后淑妃跟前常有人吃虧,到咸池殿服侍依然是宮裡第一等肥差,每次昭儀出去,往前湊的賤婢們更不知有多少。自己這一個月不能在昭儀面前待著,還不知道被誰鑽了空去,更別說忤逆了昭儀的意思多少人在盯著等著她出錯呢,就像當年她自己,不也是不錯眼的盯著昭儀身邊的女官

一念及此,依依忍不住看了阿餘一眼,阿餘忙笑道,“可是風吹得有些涼了要不要奴婢拿床薄毯來”

依依壓住了心頭的煩躁,淡淡的一笑,“是有些燥,去給我拿柄團扇吧”笑容不自覺的有了一兩分武昭儀的影子。

阿餘忙轉身去開箱,不多時就拿了一柄畫著嫦娥奔月的絹扇,滿臉都是笑,“奴婢給您扇扇”

依依搖頭,把扇子拿在了手裡,看著扇面上嫦娥那窈窕的腰肢,心裡嘆了口氣。也不知自己還要躺幾天才能下床活動。女醫說得明白,若是想不留丁點後患,就算覺得身子骨輕便了,也要她來看過,確定已經好了,才能下床,到時想怎麼跑都成依依自然不敢不聽,畢竟這身子若是出了意外,才真是一世的抱負都付諸東流。

只是聽說這個月,聖上竟然日日都留在咸池殿,連十五那日都沒有按規矩去皇后的立政殿。雖說武夫人如今就住在殿裡,卻不知別人也就罷了,千萬莫便宜了那個庫狄琉璃才好想到那胡女一來宮裡昭儀就另眼相待,連小宮女裡最機靈能幹的阿凌都被派去伺候她了;想到她竟然去了聖上的御書房,這種待遇除了以前的蕭淑妃、如今的武昭儀,宮裡何人有過想到如今她還不定怎樣天天在聖上面前轉悠依依只覺得胸口愈發悶得難受。

窗外突然又傳來了一陣說笑喧譁的聲音,她忍不住狠狠的把手裡的團扇一拍,“這裡如今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

依依自然不知道,她心心念念惦記的庫狄琉璃,這些天的日子卻遠沒有她想像的好過。

此時,琉璃剛剛吃過早飯,看了看時辰,在心裡嘆了口氣,認命的抄起床前案几上翻開的那一卷漢書往外就走,阿凌忙叫了聲,“大娘”琉璃一怔,趕緊停下腳步,扶住她的手慢慢走出門去。馬上就滿一個月了,她要堅持裝

她的腳其實沒過幾天就消了腫,不到十日就能行走如常,但女醫既然說了要養一個月,她也只能腳上塗著藥膏,包著布條,時時做出一副腳傷未愈的樣子,尤其是皇帝面前,更是半點馬虎不得。武昭儀這些日子絕口不提皇后和淑妃那日的所為,卻每日必要皇帝來了,才打發琉璃一瘸一拐的離開。琉璃十分懷疑,那位依依也是因此不能起身的。

不過,比起讀書這項“美差”來,裝瘸實在算不得什麼。這些日子,武則天無事的時候,當真會讓她去屋裡念幾篇傳記。每當此時,琉璃都會對來到這裡的最初三年心生感激若不是那時不能說話不能出門實在無聊,把那間屋裡僅有的幾本文集史傳都看了個爛熟,就她這點練書法練出來的古文底子,只怕如今能不能看懂這些豎排繁體無標點的史傳故事都是個問題。饒是如此,她還是經常會遇見一些生僻的字眼讀不出來,以至於現在每天晚上,她還要提前做功課,一本說文解字被她已翻得卷邊。

更讓她頭疼的,是武則天有時若有所思半日後突然蹦出來的問題,像是“高後權傾天下,為何一旦去世,呂氏竟會族滅”“武帝為防外戚專權,立子殺母,然則卻令權臣當道,這世上可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琉璃隱隱知道,這大概才是武則天讓自己讀史的原因,自己這些日子讀書時縱然小心準備,依然不免讀錯字或斷錯句,武則天竟常常立刻就聽了出來,可見對史書早就爛熟於胸。她選了自己來讀史,除了因為成日呆在咸池殿裡養胎有些無聊,更大的可能是這些問題早就橫亙在她的心裡,想聽一聽別人的想法,而自己那天對霍光傳的歪解恰恰合了她的意。

但對琉璃而言,怎麼回答才能既讓武則天覺得有趣、有用,又不會讓她太起疑心,絕對是一個大難題,她也只能老老實實扮演著天生聰穎又沒有讀過太多書的模樣後面這一半倒是本色演出,前面這一半卻要她絞盡腦汁的回想原來積攢的一點歷史知識,找一些能說得透徹的新穎觀點,其艱辛程度,就好比天天準備高考。她很懷疑這樣下去,自己還沒練到古文通達,先就熬得神經衰弱了。

這一日,琉璃讀的卻是酷吏傳,她也是昨日“預習”時才知道,原來此時所謂“酷吏”並不算貶義詞,列入酷吏傳的不少人物如趙禹、尹齊之流,居然都是不畏豪強、執法如山的包青天式人物,而郅都更是令匈奴人聞風喪膽的一代名將。

酷吏傳寫了十人,篇幅卻不算太長,琉璃唸完之後,武則天照例沉默片刻才開口,“琉璃,你如何看這些酷吏”

琉璃嘆道,“依琉璃來看,做酷吏乃是天下最不划算之事。”

武則天這些日子已聽慣了琉璃的胡說八道,也不插言,只看著她微笑,琉璃又道,“昭儀您看,這十個人裡個個手上血流成河,自己也多不得善終,所謂損人不利己,莫過於此。”

武則天笑道,“那依你看,為何歷朝歷代還有這麼些酷吏”

琉璃想了想才道,“大概是局勢造就。就如這酷吏傳開篇所說,若是無為而治,自然不需要酷吏,若是天下大亂,亂世用重典,或是要革舊立新,不破不立,大概帝王就非用酷吏不可,自然也就有了酷吏。他們說到底,也不過是帝王手中的利刃,劍鋒到處,無不披靡,而用得多了,也難免折損於樹敵太多,或被棄用以平息怨恨。”

武則天眉頭微皺,“你可是覺得這些酷吏冤得緊”

琉璃笑道,“哪裡,都是為吏,循吏酷吏,自然都是自己選的,又沒有人拿刀架他們脖子上逼他們殺人。選擇玩火,終招,正所謂求仁得仁,人盡其用,哪裡能夠怨恨君主琉璃在西市上,也常見有人鬥雞,誰不知道那鬥雞雖有一夜暴富的,更多的卻是傾家蕩產,他選了這條路,難道還怨老天不看顧他”

武則天笑著搖了搖頭,一雙明亮的鳳眼落在琉璃臉上,“說得輕巧若你恰好為官,又知道主上缺是正是酷吏,又該如何”

琉璃心裡微凜,沉吟半日,毅然抬頭,“琉璃必竭盡所能給主上找一個合適的人來當”

武則天怔了怔,不由大笑起來,半響才嘆道,“你這小滑頭若真去為官,做循吏只怕不能,倒是做個弄臣的好料子”

琉璃也笑道,“人貴自知,琉璃自知天分所限,連殺雞都不敢,哪裡能做酷吏殺人真要勉強去做了,只能壞了主上的大事。再說做弄臣有何不好為主分憂,正是人臣的本分難不成還要學那些忠臣,自己倒是名垂千古了,卻置君主於何地還白白連累了父母家人。”

武則天立刻點了點頭,“正是。”

琉璃見武則天心情甚好,忍不住還是道,“那酷吏其實與忠臣也差不多,雖然也能得用,但若用得多了,於君王名聲終究無益。”卻見武則天只是淡淡的一笑,一副並未放在心上的樣子,不由暗暗的嘆了口氣,看來自己還真只有做弄臣的天分。

兩人正說著,玉柳不聲不響的端了個銀盃進來,站在門邊,也不做聲,武則天便笑道,“琉璃,你去夫人那裡一趟,讓她帶月娘過來,弘兒倒是喜歡和這個姊姊一起玩耍。”

琉璃忙應了聲是,站了起來,扶住阿凌轉身退下,並沒有多看玉柳一眼。待她到了武夫人那裡,卻是人影不見,一問才知道,武夫人早已帶了月娘出去蕭淑妃被禁足,第一個喜出望外的就是武夫人,這些日子只要天氣好,幾乎日日都出去逛,不是划船,就是鬥花,當真是樂不思蜀。今日卻是聽說西海要收拾今年的殘荷,早就去看熱鬧了。

琉璃無法,只好要了杯水,慢慢喝完了水,才對這屋裡的宮女道,“昭儀原是想找夫人帶著月娘去她的屋裡玩耍,既然都不在,還得麻煩姊姊去回報一聲。”

那宮女嚇了一跳,急忙忙的轉身就衝了出去,心裡不由埋怨琉璃,就算你要喝水,這事情為何不早說昭儀只怕已經等的急了待她跑到昭儀的屋裡,把事情回報了,卻見昭儀毫不在意的一笑,“看來她真是悶得狠了。”

這宮女見昭儀並沒用因為自己來遲而不滿,一顆心這才放回了肚子裡,笑著行禮退下,還未走出門去,就聽昭儀又對身邊的人吩咐了一句,“去把韓女醫請來,讓她好好給依依看一看,若是能下地了,便賞她一身好衣服頭面,待聖上到了,就傳她過來。”宮女一驚,心頭頓時升起無限狐疑。

到了第二日,前頭果然便傳來了訊息,聖上昨夜竟是寵幸了依依,早上就封她做了寶林,雖然品級並無提升,卻是從宮官轉成了內官。在後宮裡,各殿嬪妃安排心腹宮女做低位內官原是平常,但在咸池殿這卻還是頭一遭。一時間,咸池殿內,每個角落飄蕩著羨慕嫉妒恨,咸池殿外,各處庭院平添了寂寞空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