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迎客的婢子穿著鵝黃衫子,襯得一張小圓臉更是粉粉白白,容貌並不算特別出色,卻透著股伶俐勁兒。
陸瑾娘饒有興致的看了前來迎客的小檀兩眼,這才跟著她走進門內,一路四下打量。待走進屏門時心裡已經有數:若跟姊姊原先住過的那座相比,這座宅子似乎還不到那邊一半大,房屋院牆一色的白牆黑瓦,來往奴僕打扮樣貌也十分尋常,見有客人來,都是恭恭敬敬的低頭站在路邊,跟那座宅子的富貴風流氣象更是全然不同,不由暗暗點頭。
還沒走到正房的堂舍,琉璃已笑著迎了出來。身上只是一身清清爽爽的藕合色衫裙,但嘴角含笑,容顏中更多了一種掩飾不住的光彩。
走到堂舍中坐下時,陸瑾娘便注意到,這堂舍的風格也是幽靜大方,席上設的是藍白兩色的聯珠雙鹿紋夾纈綾褥,垂著的湖色紗帳,牆上一幅橫卷,似乎是歐陽信本的行草,毫無奢華之氣,只是褥下的錦緣牙席,面前的檀香案几,又透露出幾分清貴韻味。
琉璃便問,“你是想喝茶還是酪漿”
陸瑾娘搖頭,“我喝不慣那茶末子的味兒。”又揚眉笑道,“你竟會煮茶”
琉璃笑著搖頭,“我不過吃了幾回而已,我有個婢子卻是會煮的。”那位阿燕真是一專多能的人才,那次裴行儉煮茶到一半卻遇到外院有事,她竟接過手來煮得像模像樣。
陸瑾娘皺著眉頭道,“也不知那些人希圖什麼,搗鼓半日喝那麼幾杯又苦又鹹的水,我還是喝點酪漿也罷。”
琉璃看她表情有趣,忍不住笑著點頭,碎茶末子煮鹽,她雖然已經喝了半個月了,其實還是不大喜歡那味兒,只是裴行儉烹茶的風姿實在是賞心悅目,煮的便是黃連水她也肯喝的
待到阿霓把酪漿送上來時,陸瑾娘不由挑了挑眉頭:裝著酪漿是一對透澈的碧色琉璃八楞盞。端了手裡看了半日,點頭道,“這琉璃盞色澤真好,哪裡得的”
琉璃笑道,“是楊老夫人所贈。”想了想又笑道,“說來也巧,楊十六娘來時這麼問了一句。”
陸瑾娘困惑了抬起了頭,顯然對楊十六娘這名字沒有印象,琉璃笑道,“是武夫人的表妹,趙國公府一位公子的夫人。”
陸瑾娘低頭想了想,恍然道,“是聽過這個名字,記得當時她是與趙國公世子的長子夫人柳霖娘在一處,應該就是她了,似乎不大愛說話。那時恍惚還聽誰說過,她嫁的那位雖是庶子,卻也是身邊頗養了些嬌童美婢的。”
琉璃對長孫無忌那一大家子倒是做過番功課,一聽便明白過來,那柳霖娘正是王皇后舅父柳尚書的嫡孫女,長孫湘的嫂嫂,論輩分是楊十六孃的侄媳,只是作為長孫無忌的嫡孫媳,地位比楊十六娘卻要高得多正想著,便聽陸瑾娘問,“楊十六娘怎地與你如此相熟”
琉璃搖了搖頭,“其實也沒說過幾句話。”
陸瑾娘奇道,“那她來做甚”
琉璃嘆了口氣,“說了兩句閒話便走了,我也不知她來作甚。”她也想過,是不是長孫無忌如今有意拉攏裴行儉但聽楊十六娘說的那番不著邊際的客套話,似乎又不大像,看陸瑾孃的樣子比自己還摸不著頭腦,只得把這事拋到一邊,笑道,“你原說是初一來的,怎麼又換了今日”
陸瑾娘嘆道,“給你遞了帖子才記起,昨日是芝華一個堂妹的及笄禮,我竟糊塗了說來倒是正巧了,這妹子原和你也有些關係,她的親姊姊便是嫁給了大長公主的二公子我先頭跟你說過的河東公府的事情,好些便是她告訴我的。”
琉璃不由放下杯盞,她拜託陸瑾娘多瞭解些河東公府如今的狀況時,並沒有抱著太大指望,沒想到年節間與陸瑾娘見了兩面,她還真打聽出了不少秘聞,包括那位大長公主的奢華做派,原來竟是透過這樣一層關係。
陸瑾娘便道,“芝華的這位堂妹叫冷娘,原是長安有名的才女,人又伶俐,因此昨日來的女眷極多,宴席上不知是誰便說起了你,說你生得最是狐媚,原先裴家族中兄弟幾個就見過你,回來後裴如琢和裴都尉家的二郎便都託人去你家提親,要納你為妾,你卻不肯做妾,沒想過轉過兩年,這裴守約竟是娶你做了正妻,只怕也是那時就看上你了。”
琉璃不由搖頭一笑,這話長孫湘早就說過了,如今傳得更廣些也不算什麼。陸瑾娘又道,“這也罷了,又有人說,你的父親原本是白身,突然得了流外官,也是裴守約做的手腳,說他竟是被美色迷昏了頭”
琉璃不由吃了一驚,這事情怎麼也會傳出去突然想起了普伯透露過曹氏跟庫狄五娘說的話,頓時有些明白過來,事情雖然不大,卻太傷裴行儉的名聲,幸虧陸瑾娘已冷笑道,“若是幾日前她們說這話也就罷了,前日芝華方告訴我,你父親已被授了八品勳官,還得了家風忠謹四個字,你又得了宮中的那麼些賞,自然是因為萬年宮的那場功勞,因你已經成親,是有品級的夫人了,如今可以放到明面上來賞你。因此我便把你做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又問那人,難不成這八品的勳官和御賜的金銀絹帛,也是裴守約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