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說:“我對我爸的崇拜錯了。”
尹顯聰說:“你怎麼能這麼說?”
莊嚴一攤手道:“我還能怎麼說?我都快小學畢業了他才回來,那麼多年沒陪我,回來就天王老子一樣什麼都要管,有啥不滿意就揍我,憑什麼?就憑他是我爹?他盡過做爹的責任?不就是當年貢獻了一顆精子嗎?”
尹顯聰差點沒笑出聲。
忽然又覺得在這種話題上發笑似乎很不合適,於是忍住了。
“咱們老傳統的教育裡,打就是愛,老一輩人嘛,你得理解……”
莊嚴道:“我倒是想理解他,可是他也要理解這個新世界。這會兒什麼年代了,都改革開放多少年了?他那一套部隊裡的玩意,早就不適合地方了。”
停了一下,又憤憤不平道:“他知道什麼叫潮流嗎?他不知道!他知道什麼叫人情世故嗎?也不知道!轉業回來安排之後,單位分房,按照他的級別本來可以拿一套大的,我媽都讓他送送禮跑動跑動,可他呢?說什麼自己不搞那一套溜鬚拍馬……結果房子從九十平方降到了七十平方,我說他什麼好呢?”
尹顯聰沒說話。
莊嚴看到自己班長不吭聲,繼續說:“班長,世道變了,這年頭,誰不為自己打算打算?我爸那一套,早就是老黃曆了。整天說奉獻奉獻,可是現在你看看誰還說奉獻?說的都是傻子!”
尹顯聰忽然說:“也許世道變了,可是莊嚴,人一輩子不能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總不能一輩子只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別人想想?”
莊嚴說:“班長,這是新時代了,不同了,你都當了幾年兵了,外面世界變化太大了。如果自己都過不舒坦,還說什麼為別人?人得為自己而活,才叫瀟灑。”
尹顯聰顯得有些激動地說:“你那不叫瀟灑,叫自私!”
莊嚴看到尹顯聰的臉色不好,沒敢再嘴犟,於是選擇悶頭抽菸,不開口。
倆人沉默了一陣,尹顯聰這才開口了。
“莊嚴,你知道我為什麼來當兵嗎?”
莊嚴扔掉菸屁股,搖搖頭。
尹顯聰道:“當年我要升高中的時候,我哥已經接到大學錄取通知書了。下面還有個要讀初中的妹妹,爸媽嘴上不說,但我知道家裡沒錢了,所以我選擇輟學去打工。後來哥畢業了,我才來當兵考軍校。”
莊嚴怔住了。
很顯然,尹顯聰是犧牲了自己的前程,成全了自己的哥哥。
他忽然覺得,眼前這些當兵的是不是身上都有股子傻氣?
在尹顯聰身上,他看到了父親熟悉的影子。
許久,尹顯聰忽然嘆了口氣道:“莊嚴,人這一輩子總不能每一件事都為自己而做,如果人一輩子總為自己而活著,根本沒考慮過別人,人生挺沒意思。”
聽到這句話,莊嚴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至於為什麼。
他也說不清。
他覺得這就是觀念問題。
尹顯聰和自己的生活環境截然不同,倆人三觀完全風牛馬不相及。
在莊嚴看來,人一輩子都要為別人活著,這得多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