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誓,這絕對不是我的錯!”泰絲坐在地上,委屈地分辯:“我只是幫娜里亞去弄點雪,然後一眨眼,人就已經在這裡啦!又黑又冷,還有個死人躺在那裡……”
她側過頭聽了聽,外面還是沒人說話。
“諾威?”她忐忑地呼喚,“你還在嗎?”
精靈令人安心的聲音飄了進來:“我還在。泰絲,我不會因為這個罵你的,待在那兒別動,別碰任何東西。”
“這句話你已經說過三次啦。”泰絲看看周圍,抱緊又跑回來的小莫,把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因為擔心火光會被安克坦恩人看見,她已經弄熄了火把,只有微弱的雪光從那幾條縫隙裡透進來,周圍的黑影似乎都在蠢蠢欲動,就算床上的骷髏突然坐起來她也不會覺得奇怪,精靈反覆的叮囑只是讓她更加不安。
這地方一定有什麼不對勁,她能從諾威的語氣裡聽出來。
精靈猜測把泰絲從地下室轉移到這裡的是一個傳送陣,但她已經在地面上蹭了又蹭也回不去,那個魔法準是已經失效了。諾威只好叫來了阿坎,打算敲開牆壁救他出來。
“泰絲?”精靈叫道,一根繩子的一端從狹窄的窗子裡扔了進來,“把這個系在你的腰上。”
“你是想把我拉出去嗎?可我覺得我不可能從窗子裡擠出去。”儘管知道那是為了以防萬一——萬一整個建築塌下去……哦,她不該讓那畫面出現在腦子裡!
假裝什麼也不明白,泰絲一邊系一邊繼續說下去,“就算我一個月不吃東西也不可能。”就算變成骷髏也不可能,她想著,突然意識到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監獄……這裡是個監獄,是不是,諾威?”她早該猜到的,她只是天真地以為精靈沒有監獄這種東西,更別說是這種顯然不打算再把人放出來的監獄。
“……他們全都走了,再也不會回來,卻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死掉。”泰絲喃喃地說,她的確討厭精靈,但她無法相信精靈也有如此殘忍的一面。
“讓我們先把你弄出來,泰絲。”諾威嘆息著,“這不是監獄,我也不知道這種……這種地方居然真的存在。”
外面傳來沉悶的敲擊聲,整個房間都在微微地震動著。泰絲猛盯著面前的牆壁,試圖讓自己不去想床上的骷髏——他聽著滿城居民漸漸離去,留他孤獨一人在這裡等死的時候心裡在想些什麼?是否滿懷怨恨,即使死去也無法平息?他到底犯下了怎樣的罪行,以至於得到這樣的懲罰?
等待的每一個瞬間都像一整年那麼漫長。從這裡出去之後,泰絲髮誓她再也不會獨自踏出藏身的地方一步,哪怕憋死在裡面也不會再有一句怨言。
牆壁上的石磚終於開始鬆動,當一塊石磚向內突出的時候,泰絲急切地撲過去抓住它,用力抽了出來,從未如此高興地感覺寒冷的空氣撲在她的臉上。
一雙大手伸了進來,用力地扒出另外一塊鬆動的石磚,然後另一雙手也加入了他。牆上的洞足夠大之後,泰絲迫不及待地手腳並用爬了出去,一聲不響地鑽進諾威的懷裡。
精靈輕拍著她的後背,就像她還是十幾年前那個小小的女孩。當身體終於停止顫抖,泰絲爬了起來,用力擁抱蹲在一邊看著他們傻笑的大個子。
“謝謝你,阿坎。”她輕聲說,然後拉了拉若有所思地盯著牆壁上那個洞口的精靈,“我們回去吧?”
她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
精靈猶豫了一下。
“就……再等我一小會兒?”他說,沒等泰絲開口就從那個洞裡鑽了進去。
泰絲惱怒地抓起一把雪扔了過去,她就知道會這樣。
她看了看四周,不明白精靈們為什麼會把監獄建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它孤懸在半空,兩條交叉的石橋托起了它,她和阿坎現在就擠在其中一座橋上,大個子緊緊地攥著他包上了幾層布以免發出太大響聲的鐵錘,不時緊張地向下看看,似乎擔心橋會塌下去,他能爬到這裡來一定很不容易。
“我再也不跟你搶吃的啦!”泰絲說,再次擁抱了阿坎,“現在,再等我們一小會兒!”
她又從那個洞裡爬了回去。
阿坎彎腰朝洞裡看了一眼,困惑地搖搖頭,有時候他實在弄不懂這些小傢伙們。
泰絲眨了眨眼,慢慢重新適應房間裡的黑暗。諾威正站在床前,低頭注視著那具遺骸。她走了過去,緊緊地靠在精靈身邊,藉著微弱的光芒,只能看清那慘白的頭骨。
她移開目光,視線落在床邊的牆壁上。灰塵的覆蓋之下,像是有些模糊的花紋,但她盯著看得越久,越覺得像是精靈的文字。
她走過去,輕輕拂掉灰塵,努力睜大眼睛。
諾威比她更容易看清那些文字,他突然伸手去拉泰絲,但女孩掙脫了他,她已經分辨出了那些模糊的字跡。
“我即將死去。他們奪走了我的一切,將我的墳墓豎成虛偽的高塔,冠以神聖之名。那些怯懦之人,甚至不敢大聲在眾人前宣告我的罪行——我惟一的過錯,只是想揭開安克蘭的秘密。當一個種族試圖掩蓋過去的錯誤而不是勇於面對,便已走上滅亡之途。若這看起來像是一個詛咒,那就讓它如此吧,時間會給出所有答案……”
那段話似乎沒有寫完,大而繚亂的字跡不知是用什麼寫上去的,即使在千年之後,蘊含在其中的悲憤與絕望依舊觸目驚心,而那個熟悉的名字更讓泰絲渾身冰冷。
“安克蘭。”她控制不住地發著抖,幾乎說不出話,“他們把他關在這裡,只因為他知道了安克蘭的秘密。”
精靈的手心也是一片冰涼。他緊握著她的手,沉默不語。